毛宁吸毒与一篇吸毒小说有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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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11 | 回复0 | 2021-1-9 01:02:1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周末,我打电话约疤五去教堂。他家离教堂近,所以他先到,就默默地坐在教堂最后一排的长椅上。年轻的女牧师站在讲坛上讲经,像是在说一个美丽动人的童话,而我们就像一群天真的孩子。我不知道我心中的上帝和疤五心中的是否是同一个上帝。我们祷告,唱赞美诗,查经,参加青年唱诗班的研讨。疤五在研讨会上总是一声不吭,让人惮不到他的深浅。他是故意显得神秘的。我太了解疤五这个人。他的上帝就是能保佑他做生意赚钱的财神爷。疤五从前信佛,后来听我说,上帝的能耐比佛大。他就改换门庭。我只是随口说着玩,可疤五当了真。当然,他也不是那种一点儿悟性没有的人。比如,他赞同基督教的原罪说。他说他所干的坏事,责任并不完全在于自已,而在于当初上帝的创造,在于撒旦的诱惑……
“主啊!免我们的债,如同我们免人的债。不叫我们遇见试探,救我们脱离凶恶……”
我们从教堂出来,才晚上9点半钟。疤五说到孙悦家听音乐。孙悦家的音响是朋友圈子里最好的,10多万的麦景图,几百张唱片。据说一尺半长的喇叭线就值两万多。如果孙悦的前夫不是发了烧,谁会发神经病买如此奢侈的东西来供奉耳朵呢?孙悦和他的前夫分手时,捞了这套音响和一套四十平米的住房,也可算得上识货,给了前夫致命的一击。
疤五生意做不好,就傍富婆。他傍的富婆就是孙悦,大约骗了两万多。孙悦发花痴时,想疤五想的心痛。疤五就说,他欠了一屁股的债,黑道上的人要废了他下面的东西,白道上的也在找他。这样,孙悦就拿钱替疤五还债,今天五千,明天一万,只为了能和疤五呆上一晚。有一会儿,孙悦动了真格,要疤五娶她。疤五四处躲避。孙悦就满城捉拿疤五,说她要出国了,要疤五还她的钱。如果疤五不还钱,她出国后就不回来。
我劝疤五,要么还钱,要么娶人。疤五说,这个钱,如果不是我疤五的,也肯定是疤六、疤七的,像孙悦这样的女人总之要受一个人骗的。我骗孙悦的钱,不用担风险。她连个欠条都没要,官司怎么打?我说疤五,你真卑鄙。疤五说,中国人都这样,关键时刻牺牲个把女人以解燃眉之急。古代就有越王勾践把西施让给吴王夫差,最后拯救了国家和人民;还有昭君出塞;文成公主入藏……只有希腊人才肯为一个偷人的海伦打上10年战争,奉献无数男儿的热血……疤五既然引经据典,我就没什么可说的。
我们打的去孙悦家。我进门后,看了钟,大约10点。从那一刻到第二天凌晨5点,感觉也就像两、三个小时,很快。这一点很重要,说明有一段时间,确实在我的感觉中消失。如果你不身临其境是难以有这种感受。这对我来说,也就是听了两、三个小时的音乐。
快乐小张在我们之前到。他是否真的快乐只有他自已才知道。我们这样称呼他,因为他总是微笑着看人,与人说话。就是说,我们凭据他的一张笑脸来判断他的快乐。从前,快乐小张是道上的武打,腰间别了两把厨刀,在育贤街还是小有名气。后来,他姐姐蓉蓉在海口坐台,他就去了海口,在舞厅看场子,对付坐了台不给台费的。据说,他姐姐坐台挣了50多万,引得这座城里的娘们发疯。他们姐弟俩白天没事干的时候,就躲在屋子里吸粉打发时间。没有什么比吸粉更容易打发时间。快乐小张就是那时候上的瘾。
孙悦和快乐小张坐在沙发里喝茶,听音乐。茶几上摆着两杯立顿红茶,加了伴侣的,样子像咖啡。墙壁上挂了几幅孙悦前夫克隆的世界经典油画。孙悦见到我总是很快乐。她说她和疤五除了上床,就没什么可说,而和作家在一道,可以探讨文学,绘画和音乐。我也承认,我活动的文化圈子,无论“文联”,或者“扬大”,没见过比孙悦更懂艺术的女人。所以疤五说,孙悦和作家像两只叽叽喳喳的鸟,两张嘴接上就撤不下来。
孙悦瞧见疤五,就揪他的耳朵,说,我家老公学好啦?跟作家进教堂,是不是在教堂里看上什么小姑娘啦?快乐小张笑眯眯的,二郎腿跷跷,好像在欣赏着爵士乐,又像在想着他遥远的情人。其实快乐小张的心在某辆出租车里。
过了一会儿,快乐小张的手机响。他像触电似的动了起来。他让什么人在门口等着,然后对疤五说,他只有两张,今天的货是去邻县拿的,质量比上趟的好。疤五抽出两张交给他。他就快乐地出门。
孙悦换唱片,说,作家的命苦,该听听低音大提琴。我说,我喜欢听小提琴,弦律感很强,抒情的那种。疤五说,放中音萨克斯吧。我说,像老牛喘气。最后,孙悦换了一盘卡拉扬指挥的《经典》。她这样做是为她下面的话题作准备。
只是一小会儿,快乐小张上来。他弓着腰,从皮裤带子的夹层里掏出一小纸包,凑到灯底下慢慢地打开。里边有半粒药片大小的一块。他说,这是精品,就小心翼翼地包上,别进裤带子。他换了一种姿势,从裤兜里掏出另一个小纸包,打开,里边有一粒药片大小的一片,颜色比精品略黄,有点像乔麦粉。
疤五问,就这么多?贪污了。小张骂骂咧咧起来,狗日的贪污,狗日的太煞。他就打手机给刚才送货的,说,太煞,还不及上趟两张的货。手机里的人解释说,现在货真的难拿,下回有的时候补一点……
疤五要孙悦辛苦一趟。孙悦手一伸。疤五把10块钱拍到她手上。孙悦出了门。这时,快乐小张有点儿迫不及待。他脱去上衣,脱得赤条条的。我看见他的眼泪鼻涕流了下来,眼睛红了,没有快乐的样子。他胸前画了一幅牡丹,胳膊上一条龙,毫无生气地盛开和游动着。从前,在浴室洗澡,我见过他裸露的样子。武打演员的腱子肉,而今变得皮包骨头,瘦骨鳞殉。他皮肤苍白的像透明胶布,紧紧地裹着身体,骨胳从各个方位凸出来,像一捆烧火柴。胳膊上的针眼像一条黑蚯蚓,沿着小臂往上爬……
我记得上趟在红河谷吸粉,疤五说,快乐小张最多还能挺5年。他这个人基本说等于没有了。他们姐弟俩少说吸了50多万。那回也怪我不好,多嘴。我说,小张,你得戒了。小张立马开口跟我借500块钱,说他穷的连买药的钱都没有。我知道,他只要得到这个钱,他的药就又变成了粉。后来,快乐小张说了一大堆不快乐的话,说我们这帮朋友不够交情,关键时没人帮他,劝他戒,可又不肯出钱,全说的屁话。疤五在一旁说,作家只有见到鸡才肯放血。快乐小张就要把他姐姐蓉蓉介绍给我,说蓉蓉接客一般4张。他可以替我打五折。这样,我就不敢吭声。
快乐小张在杯子里盛了点水,掏出一次性的注射器,将针头浸在水中,然后把一小块精品放入针管。他脱下袜子,让我帮他系在胳膊上,扎紧,又要了两张面纸,擦鼻涕,然后将针插进血管,抽出半管子血,让血充分溶解那一小块精品。他就这样,一会儿将血挤进体内,一会儿又抽出来,多次重复。针管插在胳膊上晃晃悠悠的,让人见了心寒。此刻,他的表情安祥、宁静,温柔的像一只羔羊。
孙悦买来一袋话梅,一听可乐,一包红梅烟和一盒口香糖。这些都是吸粉的简单道具。疤五拆开红梅烟的烟壳,折下两颗烟头,将其它的烟扔进了拉圾箱。他把锡纸裁成几块,用火将纸烧了,只剩下锡片,然后将锡片浸入水中。他又把烟壳子卷成一个小筒子,用烟头将小纸筒固定起来。他拿纸片挑了眼屎一点的粉摆在锡片上,打火机在下面一烤,然后用小纸筒把一阵青烟吸进肚里。他仰面一躺,眨巴着眼睛,说,狗日的货力道不足,没有上一趟的好。
孙悦凑上来,说,飘一口。她飘了一口,说,感觉像在飞。疤五说,作家,飘一口。我说,我对这玩艺没兴趣。疤五说,你作为一个作家,就要多体验生活。你瞧,外国的大作家,艺术家,马拉多纳,都飘。中国的全虾米。我说,那天在红河谷,我不是飘了吗?没感觉。疤五说,你那个不能算飘,嘬了三口。这东西要吐了之后才会有感觉。孙悦说,作家,别理他。他就想让你上瘾。疤五说,作家也不天天吸,怎么可能上瘾?再说,他就是有瘾,他能搞到货源吗?他又不在飘的圈子里混,就不可能上瘾。我飘到现在还没瘾呢,飘不飘无所谓……
我飘了一口,几缕青烟从嘴角溢了出去,还有几缕残余的淡淡的烟从锡片上飘走。疤五心痛起来,说,全浪费啦。你跟吸烟似的,一边吸一边吐。你得一口气吸到肚皮里,憋上一会儿。疤五重新给我挑了一撮,替我点火,还做示范。
快乐小张抱怨道,作家不吸这东西,你让他吸,浪费。我是犯瘾,没法子的。你们又不得瘾,挑上那么多。疤五,你这个叫喂他,要判刑的,判三年以上,比介绍他人卖淫嫖娼严重的多……
我说,你别吓疤五了,是我自已吸的。我今天就要体会一下飘,看看我的灵魂脱离躯壳到底能走多远?
快乐小张拨下针管,用餐巾纸止住血,说,各人的情况不同,反应不一样,飘的距离也不一样。
快乐小张的脸上容光焕发,微笑着看着我们,富足的像一个绅士。我猜,他现在除了幸福,什么也不存在。
疤五说,吸这东西要躺在那儿静静的。他眯起眼睛,两手抄在怀里。
我脱去外衣,晾在衣架上,然后把头靠在椅背上,仰面看屋顶的一盏吸顶灯。一圈圈的白光像烟雾似的,迷漫了屋子。孙悦不时地吸上两口,边吸边和快乐小张聊天。她问小张,每个月要吸上多少?小张说不多,也就大几千。她又问,隔上几小时犯瘾?小张说,他能挨到明天早上五点,说如果没有裤带里的这点儿精品,他就完了。一大早,有钱也买不到货。孙悦又问,犯瘾时是什么滋味?小张有点儿不乐意,说,没什么滋味。
疤五睁开眼,说,犯瘾时就像患感冒,浑身不舒服,更严重的骨头发重……
我们就这样,边吸边聊天。时间过的很快。光碟倒来倒去的播放着。孙悦谈起音乐来。她谈格什温的《蓝色狂想曲》,德沃夏克的《致新大陆》,福斯特的《美丽的梦幻》,普契尼的《蝴蝶夫人》,瓦格纳的歌剧等等。她谈的和机子里放的相对应。我们对谈论音乐不感兴趣,就让她换一盘国内最好的。她换了一盘《阿姐鼓》,然后,打了一串的哈欠,说,朱哲琴马虎着算是目前中国最好的。
疤五哄孙悦去睡,说,碟片放完了叫她。孙悦进卧室里去了。她嫌烟味,关上房门。疤五兴奋地说,吸粉这东西,吸过后性功能特强。他上回在红河谷吸过后,赶过来跟孙悦搞,搞得孙悦第二天没能上班,才去单位报了个到就回来了。孙悦有几天走路腿都是一岔一岔的。快乐小张也作证,说吸过后性功能特强。他上回吸过后,跟他姐姐搞,搞到天亮都没放出来,后来她姐就不好意思要他的钱。我问,为什么不好意思要钱?疤五说,这是鸡的职业道德。嫖客没泄掉是不好意思拿钱的。我又问,飘和性,哪个更快乐?快乐小张说,各有各的快乐,不同。通常说飘应当比性更快乐,所以,一般飘的人对性并不太感兴趣。我说,我就认为还是性快乐,天地乾坤,阴阳交合。疤五说,今天的货太差了。作家现在还想着搞女人呢,可见这个货里掺了多少水。前天的那个货,才几口,就有感觉……
快乐小张从袜子里拿出一张黑乎乎的锡片,说,这上面全是老油,保证几口就到位。老油就是精品,力道足的很。这个锡片是吸管。因为吸的多了,有些海洛因燃烧不充分,粘在管子上。按他们的说法,就是又经过一道提炼。
我吸了一口老油,感到心口一阵难过,就去卫生间。我扶着墙,对着抽水马桶大口大口地吐了起来。我隐隐听见疤五在笑,说,老油是蛮利害的,作家终于到位。
我回到沙发里,感到一阵轻松,忽然,轰的一声,就觉得自已的身体消失了。就是说,虽然身体还在你的视线内,但是,你确确实实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人像是飘在半空中,一点儿重量也没有,毫无重负,轻飘飘的,像死亡一样。我可以想像得出,我的脸一定白的像一张纸,神情恐怖。一种前所末有的经历和体验。
疤五在一旁不停地指导,说,不要有心理压力,放松。我闭上眼睛,想像有一裸体女人出现在我面前,可是,影像模糊。疤五说,作家顺其自然,不要刻意追求。这王八几乎能洞悉我的内心。我不知道,该想些什么?我想,那么,就在音乐中,想一想我这一生所碰见过的所有的女人吧。我想从我认识的第一个女人想起,能否招之及来地把她们叫到我面前。我想对她们说什么呢?既然这么多的女人都来了,看来,我只能说声“抱歉”。
我只觉得四周蒙蒙胧胧,闪着一片白光,像是在晨光里,而我,确切地说,我的灵魂在半空中飘着,随着音乐,像是在水面滑翔。我奇怪,那一个个纷至沓来的女人,娇艳地从我眼前走过,竟是一张张陌生的脸。
我仿佛在一座荒岛上,孤立无助。岛一会儿进入雾气中,一会儿又显露出轮廓来。我的视线在茫茫大海中漂浮,无边无际……。我不知道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多久,总之,时间就在这样的状态里消失。我已经记不清这之间到底经历了些什么?只记得麦景图机重复地放着嘛咪嘛咪嘛咪轰……
后来,发生的事有点儿戏剧性。天快亮的时候,茶几上的粉已经吸完,锡片的老油也刮光。疤五让快乐小张把精品拿出来,说他还没有充分到位。快乐小张抱怨说,今天作家浪费了不少,又说疤五没得瘾,吸几口算了。他自已是没有办法的,如果有一点办法,他都不吸这东西,作家不吸,你偏让他吸,好像不花钱似的……
快乐小张变得像老太婆似的唠唠叨叨。他把精品展开来,让疤五瞧,说,就这么一点点啦,他要熬到天亮。他已经感到瘾要上来……疤五说快乐小张太煞,至少要分一半给他。就在这时,忽然,疤五打了个喷嚏,把纸片上的一点精品全喷射到地上了,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个变故太突然。疤五楞住了,快乐小张愣住了,两人的动着定格在那儿,四只眼睛盯着地面,很久,竟没有反应,像两个木头人。我起来,把他们分别摁到椅子上。他们的身体都显得有点僵硬。快乐小张什么话也没说,神色有点慌张。他拨手机,没人接。他就这么不屈不挠地重复地拨号,像一个机器人在重复着同一个动作。
后来,快乐小张去了卫生间。我先听见放水的声音,以为他在洗脸,再后来声音就没有了,听得见像水笼头没拧紧,发出的滴达滴达声。
我去卫生间小便时,看见快乐小张躺在浴缸里,脖子上插着一把剃须刀片,嘴里咬着一条毛巾。他从髂骨往下,全是红色的。浴缸里盛了半缸的血水。我回头看了墙上的挂钟,正好是凌晨5点。我就喊疤五,说,快乐小张死掉了。疤五来看了一眼,就把孙悦喊起来,说,快乐小张死了。
(完)
2000年2月19日写于扬州
2000年首发美国《橄榄树》网刊
发于《中国后先锋文丛之“乱”》
新疆青少年出版社2003年6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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