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度风流（1）

显示全部楼层 · 2021-1-9 04:00:39

王文理一夜没合眼。
他的枕边放着用马夹袋裹着的十万元钱，整整两包。这十万块，七万是他工作九年的全部积蓄，另外的三万，是他妹妹王文娟借给他的。明天，他就要去做一件他过去一直想做，却一直没敢去做的事：做股票。他很矛盾，怎么也安定不下来。
王文理是上海最大的沪中供电所的职工。他所在的供电组，刚好管上海最繁华的商业街－－南京东路。“电老虎”，有人这么称呼他们。其实，王文理是一个本份的人。他从不去拿“电”来卡那些大商场的经理们。但是，常在河边走，那能不湿鞋？别人送点吃的、喝的、穿的什么的，他也从不拒绝。否则，让人家笑话。前阵子，社会上时兴发礼券，他也拿了不少。最多的时候，一个月能拿二三千块。他拿这些礼券去买了家里的音响、助动车、照相机、还有那个单冷的松下空调。后来，他觉得家里没什么可买的了，便为那些礼券发愁。还是那帮同事有办法。他们告诉他，现在社会上有人专门收礼券，九三折或九四折卖给他们，礼券不就变成钱了吗？王文理起先是把礼券交给他的同事，一百元钱收个九十元钱，也觉得很不错了。二三块钱，就当人家的辛苦费。王文理心很平的。但是后来，他听一位朋友说，礼券在有些地方，可以换到九五、九六折，而且还会换回很多的便利。他的心又不平了。他尝试着自已去换，果然如此。这令他激动。他的积蓄也大幅上升。
王文理躺在床上，脑子里尽是老束头的身影。老束头是他们供电所财务科退休返聘的职工。老束头对王文理的影响很大。王文理喜欢下围棋，老束头也喜欢。于是，工作间隙，他们总要杀得天昏地暗。王文理的棋中规中矩，相当理性，诚如他的名字。而老束头则不然，他谨小慎微，棋路则天煞星一般。胜负是次要的。他们在黑白世界的交往中结下了很深的感情。王文理常常向老束头请教一些他拿不准的事情。前几年，上海豫园商场发行股票，商场的一位副经理跑到他们供电所来“推销”，一百元面值的股票只卖九十元。很多人都吃不准，这股票该不该买？王文理晓得，老束头解放前曾在花旗银行当过小职员，便一本正经地去请教老束头。老束头闷了半天，对他说：你知道《子夜》吗？《子夜》，王文理并不怎么清楚。他只记得那是一部小说，但他没看过，他只知道这部小说改编成了电影，里面的主人公最后好像跳楼自杀了。于是，老束头对他说，《子夜》写得很真实，解放前确实有许多人做股票做得倾家荡产、家破人亡。做股票这么可怕，王文理吓回去了，从此再也不敢提豫园商场股票的事情。王文理做梦也没想到，豫园商场的股票后来涨到了一万元，他们供电所里那个憨兮兮的小姜，当时抖抖索索地拿出了一千八百元，买了二十股豫园股票，竟净赚了十九万三千多元。一下子，小姜在两年前便成了“大户”。他的那神气劲儿别提了。据说，小姜就是用豫园股票作为基础，在股市里跟进跟出，很快就成了一个真正百万元的“大户”。现在，他已不屑在供电所上班，买了一辆铃木王的摩托车，腰里别着一部“大哥大”，天天去股市的大户室上班。下班以后，则是“天天渔港”、“人人酒楼”，一掷千金。据他说，这也是“上班”，可以探得许多消息，便于把握股市方向。当然，这都是王文理听人说的。因为他大约已有两年多没有见过小姜。老束头倒是常来开导王文理，股市里赚来的钱，大都是那里来回那里去，不会持久的。小姜虽然现在有一百万，这只是开始，并不说明他的将来。除非他现在就见好就收，但这是不可能的。小姜已经有瘾了，不到呛进苦水，他是不会收手的。听老束头这么说，王文理心也平了许多。
“一派胡言！”王文理想到这里，自言自语地蹦出了这么句话。确实，王文理后悔太信老束头的话了。后来发生的一件事情，使王文理彻底同老束头断绝了往来。那一年，上海开始发售股票认购证。三十元一张。股票认购证，这可是从未听说过的一件事情。王文理听说外面有人在排队，蛮紧张的。上海证交所的朋友也拿了一些认购证来他们供电所“公关”，买多少都不论。这一次，王文理准备花三百元钱买它十张，碰碰运气。但老束头对他说，一张认购证可以买三个童子鸡，十张就可以买三十个童子鸡，每天吃一个可以吃一个月。王文理又犹豫了，想想也是。想当初买股票还有点道理，这认购证又不是股票，万一中不了奖呢，这钱不是扔进水里去吗？结果，王文理又错过了一次发财的机会。认证购后来被炒到了十七、八万一本（一百张）。王文理仔细地算了一笔账，如果他运气好，他能买到五种股票，三五十五，他就是一百五十股，按后来折细成一元面值的话，就是一千五百股，每股赚二十元，就是三万元……王文理这次下决心同老束头断交了。每天吃午饭，他总是躲得远远的，他发誓再也不同老束头下棋。老束头来找了几次，没门，心里也明白了几分，从此也就不再来找他。他们供电所里唯一的一盘棋也就消失了。
王文理决心自已找机会做股票。但是，上海股市１５００点的时候，他不敢进去，因为他是理性的，他知道这股价大高了。进去后会有风险。上海股市从１５００点的指数盘跌下来时，他也没敢跟进。他想，大市也许还会跌。上海股市不是曾跌到过４００点吗？！但是当跌到９００点时，上海股市却突然反弹了，一下子窜到了１２００点。正当王文理盘算着股市会不会再上１５００点时，股市又像发神经似地跌落下来，９００点、８００点、并一直跌到了７７７点的历史低点。王文理想，这股市简直象“猴市”，让人捉摸不定。就这样，王文理在股市边转悠了半年多，仍没有下定决心。这其间，他不断地听人说，某某赚了多少钱，某某又赔了多少钱。《上海证券报》报头上的“股市风险莫测，务请谨慎抉择”的名言，使本来就优柔寡断的王文理无所适从。
这一天，王文理照例又偷偷地跑到股市里看行情。他见到了一位中学同学。他已叫不出他的名字，只知道他过去的绰号叫“大扁头”。他们俩挤在一块看行情，竟然很长时间都没有认出来。只是在一瞬间，他们相对一视：“是你？！”接着便是无休无止的询问。王文理知道大扁头已做了一年多的股票，他是联合了过去的同学一起做的，集资了三四万块钱，由他操作。据说，也赚了不少钱。“你也做股票？”大扁头问。“想做，但还没有做。你看买什么股票好？”“最近延中好像有些名堂，你有什么消息吗？”大扁头告诉他，现在外面传说广东宝安有限公司上海分公司似乎要收购上海延中股票，如果这消息确实，那可是一个发大财的机会。
上海宝安？王文理突然想起他妹妹王文娟的要好同学刘倩，他哥哥是上海宝安的总经理，好象叫刘松。他们过去甚至还见过一面。王文理赶紧跑到外面的公用电话亭给他妹妹打电话。王文娟在上海一家三星级的饭店做餐厅的领班。电话几个打过去，都说没空，把王文理急得头头乱转，差点没骂娘。总算，第五个电话打过去，王文娟接电话了，“人家这么忙，你干吗？”王文理妹妹长妹妹短，说了不少好话，最后才点到要害之处，“你只要问问刘倩，他哥哥最近是不是天天在忙股市里的事情……性命交关！一定要马上问到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