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从哪里来

显示全部楼层 · 2021-1-9 10:03:34

“他们”是谁？——说出来怕你不信，是小女孩自己的爸爸妈妈。或许你真的不相信，这怎么可能呢？十来岁的孩子都是家里的宠儿，小皇上小公主，掌上明珠，怎么会如此痛恨生养自己的父母呢？
是真的。小女孩是亲戚家的孩子，这段对话不幸被大人们听到，在亲戚间流传。传到我这儿时，令我震惊，也引我思索。
第一个反应就是，大人做了什么？我敢断定，小孩儿的愤恨，不是没有来由的。成年人恐怕应负主要责任。
父母们做了什么？这话要让当父母的自己说，那一定是一肚子冤枉。做了太多了，付出太多了。从计划生他们，到生下来养他们，最好的东西都给他，辛辛苦苦全都为了他。而小东西们却毫不领情，既不知大人的苦心，也不给爹妈长脸争气。
你看人家谁谁的孩子，才十岁就给挑进体操队，多光彩啊。将来拿了冠军，赚了奖杯，还能出国，发财，给爸妈买大房子，带爸妈周游世界。
你再看人家谁谁的孩子，小脑瓜多机灵，小脸蛋多喜人，上电视了，马上就成明星了，她妈不用上班了，钱就像潮水一样，花都花不完了。
你看人家……
为人父母者是不是说了太多这样的话？当滔滔不绝这样说着的时候，有没有体会到身边小孩的感受？有没有意识到这是一种很尖刻的刺激和很锋利的伤害？
求孩子进步，是需要鼓励的。而且，孩子不是用来攀比的，不是用来给自己脸上贴金的。孩子是独立的生命。对生命，应当有最起码的尊重。
本身文化水平不高的家长，在整个社会流行的价值观念影响下，根本不懂得用自己的脑子去想后果，只知盲从。中国父母认可的养育子女的传统观念，我认为是一种极其势利非常陈旧的观念，几乎等同于长期储蓄。生养孩子，被视为一种投资。虽然不是完全金钱意义上的投资，还连带着亲情感情，却总期待在将来的某一天，连本带息一并收回。
当看不到回报前景的时候，大人们就会火冒三丈，恶语相向，甚至拳脚相加。我提到的这两个小姑娘，就受到了来自母亲的强势压迫。她们出于所谓的“爱心”，逼着孩子学英语，学跳舞，学画画，为她们规划前程，帮她们设计未来，全然不顾孩子的兴趣和感受。小孩子表现出一点懒惰和懈怠，便会遭到母亲大人的严厉喝斥。语言是父母们伤人的利器，羞辱，讽刺，挖苦，不一而足。
“你怎么这么没出息？”
“有你这么个孩子真倒霉。”
“你不上进，叫你以后上街要饭！”
“还指望你给我们养老呢，你这么没本事，真是白养你了！”
……
要是你有这样的父母，你还会爱吗？你会不会咬牙切齿地说，要把他们送到养老院，去接受最严厉的惩罚呢？
不能说孩子们没有错，孩子们是幼稚的，她们只有最本能的反应。但是，大人们要反思了。是什么造成了孩子内心的阴影，造成她们的扭曲，让她们心里有恨，而不是爱呢？
想起以前的一件事。在路上遇见一少女，她看到我走过她的门口，突然大声辱骂起来。我躲到马路另一边走，心里很不痛快，但也没理会她。她是我当小学老师的母亲的学生。那时候，她早就毕业好几年了。可见到我，还表现出强烈的愤恨。
当时我就想，要是我当老师，绝不让这种事发生。怎样才不至于让学生恨你？——去爱。而不仅仅去管。管教学生，原本出于责任，但如果不注意方式，就极易走向反面。好好对他们，尊重他们，是正确方式。我后来真的当了一段时间的老师，我学会了——即便不爱，也不要以“负责任”的名义，用“严格教育”的名义，滥用老师的权力，用不恰当的方式，挖苦打击伤害学生，最终导致恨的结果。
记着，任何一个人，都是人。要以对“人”的方式去对待他们，而不是对物，对畜。即使他们是你的子女，你的下属，你的随从，你的学生。
曾有人问，你还恨我吗？透露一个信息，这人明白，做了招人恨的事情。既然知道会招人恨，干吗还做？自有内因。但不管怎样，如果一个人招了恨来，那此人理应好生反省。有无落井下石？有无恃强凌弱？有无背信弃义？
就我个人来说，也许做不到去爱每一个人，但可以做到绝对不恨人。恨，作为一种极其负面的情绪，对心灵的影响巨大，消耗能量也大。不值得。充其量不爱就是了，何必去恨？
当然，小孩子是不懂得这些的。她们只想宣泄个人的情绪，表达内心的不满。要是她们长大了，认识到人生的种种不平，体验到人性的善变复杂，再经历过许许多多的磨难以后，怕是就不再会有这么强烈的情绪了，而是会淡淡地说，祝福他们吧。毕竟，仇恨是累人的事。与其去恨，不如去爱；或者不爱，不妨空白。只是，播种仇恨的那一方，需要好生检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