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犯宋江和举报人谁该被同情——阎说《水浒》之三十

显示全部楼层 · 2021-1-9 11:12:55

宋江上梁山前，先后四次因违法犯罪被人举报，屡涉险境。
第一次，担任县政府办公室主任的宋江私自向抢劫犯晁盖透露郓城县县政府和公安局将要来抓捕的消息，帮其逃脱。当时虽未事发，但事后梁山团伙向其赠金致谢时，被其二奶发现。二奶扬言要举报，宋江因恐惧而杀人，成为被通缉的在逃杀人犯。
第二次，逃亡中的宋江住在以燕顺为首的流氓团伙黑窝清风山，见山上二当家、抢劫犯王英抢来一位领导的夫人。宋江想到这位领导夫人自己以后会有用她处，就卖个人情，将其救下。不料这夫人恩将仇报，被救出后，当发现宋江在城里逍遥游玩时，向其担任县公安局政委的丈夫刘高指认宋江是混进群众队伍中的强盗。
第三次，宋江再次逃脱后，其父思子心切，将其骗回家。老宋被同村人举报，县府派人将其捉拿归案。经宋家亲友运作打点，从轻判处流放江州。
第四次，在江州，有后门的老宋过着幸福惬意的服刑生活。有一天，因吃饱了没事干，趁着酒醉，在饭馆里以诗词形式发了个留言。留言字里行间表现出对现实政治的不满，表现出颠覆现政府的意向。碰巧这留言被一位刚丢了公务员职位的黄文炳看到。这小黄正立功心切，一心想政治进步，担任更重要职责以为人民作更大贡献，于是将这留言揭发举报给江州最高领导蔡九市长。宋江被捕，判处死刑。
几个举报宋江或威胁要举报宋江的人，除本村那位不知名邻居，其他最后都死于非命：二奶阎婆惜被激杀，刘高夫人被燕顺一刀剁为两段，黄文炳则被李逵一刀刀碎剐。
本来宋江是明显违法犯罪的罪犯，为何读者在读《水浒》时同情不在举报人，而在宋江一方呢？
首先是因官场黑暗，社会法治意识淡薄，明法律效能不及潜规则。晁盖等人劫生辰纲无疑是违法，但那“合法”搜刮来的生辰纲确属不义——它取之于民，用之于官。这不义之财被劫后，虽并非用来分发给穷苦百姓，而主要由抢劫者个人挥霍，但“黑吃黑”、“黑打黑”行为中那被吃、被打的“黑”所得同情，不会多于吃黑、打黑的“黑”。抢劫者除了“利”还讲究江湖的“义”，被抢者则只讲官场的“利”。
其次是举报者本人的人品低劣，举报动机不纯。阎婆惜扬言举报，并非为维护国家法纪，而是贪得无厌谋取个人私利，对恩人宋江毫无感激之情，反敲诈勒索，事实上她也已犯了敲诈罪。但她的举报毕竟未成为事实，宋江杀她时两刀完事，事后多少有些懊悔，并未马上逃逸。刘高夫人举报宋江，从法理上来说没问题，但从道德上、情理上却令人愤恨：宋江毕竟是她的恩人，即使她真的大公无私、义不容情、法律至上，那宋江救她的“立功”表现她只字不提，却必欲置之死地！因而，当读者读到王英掳她、燕顺剁她时，就只觉快意，而丝毫不会怜悯。至于那黄文炳，他举报宋江完全是为个人升官，而且按现代法律观点说，语言文字上的问题构不成死罪。从情理说，为个人升迁而捕风捉影害人性命，着实可恶。当然，小黄犯的诬告罪也不算死罪，碎剐太过了。
维克多·雨果《悲惨世界》里有个沙威警长，日本电影《追捕》里有个矢村警长，他们都是法律至上的象征。前者追捕冉阿让一辈子，不是因为个人恩怨，而是认定罪犯必须伏法；后者为了维护法律的神圣性而逮捕恩人杜丘，其行为并未受到观众非议。事实上，被追捕的冉阿让和杜丘都未记恨沙威或矢村，沙、矢二人明白真相后或是内疚自杀，或是协同“逃犯”一起伸张正义，做到了情与法的统一。
可惜中国古典文学中没有这样的形象。你看法律的执行者宋江戴宗、朱仝雷横、蔡福蔡庆是怎样处事的……
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