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穿越》:仰望星空的时候,为什么要谈论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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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11 | 回复0 | 2021-1-9 11:56:5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在说《星际穿越》之前,我想先说说刘慈欣的一部小说,十几年前发表在《科幻世界》不太出名的一部短篇,叫做《中国太阳》。小说讲述一个乡村孩子水娃从村前的一条小路启程,来到城里打工,成为擦洗北京高楼大厦玻璃幕墙的“蜘蛛人”,进而成长为一名专门擦洗“中国太阳”(一部位于同步轨道通过反射阳光以影响气候的人造镜面装置)的“太空蜘蛛人”。而我印象深刻的是小说的结尾:二十多年后,“中国太阳”完成了它的使命即将被销毁的时候,水娃为它和自己的人生找到了另一种归宿,人们停止了对“中国太阳”的控制,太阳风和光压最终使它超过第二宇宙光速,将它推离地球轨道,而水娃和其他十二名志愿者,永别家乡的老父老母,驾驶着这艘“太阳风帆”,飞出太阳系,飞过比邻星,飞过天狼星,如果有可能,还会继续蛙跳,飞向第三颗恒星、第四颗......踏上永远没有回程的太空之旅。

早期的刘慈欣就是这样浪漫,如同银英里的那句话“我的征途是星辰大海”,后来《三体》时代的刘慈欣变得后现代和黑暗基调了,他的这部巅峰之作里描写了宇宙的残酷和恐惧,但那种超越个人超越种族目视全宇宙的“冷酷”何尝不是另一种层面的“浪漫”。就像《中国太阳》里水娃说过的一句话,“站在这么高的地方,人想的事情肯定不一样”,就像《星际穿越》里曼恩博士说过的那句话,“我们应该放宽个人的胸怀”,还有库珀说过的,“仰望星空”。

这是我长久以来对太空题材作品的偏好,崇高、庄严、超凡脱俗,可以导向哲学,导向神学,唯独不要导向“儿女私情”、家长里短。因为这个原因,我不太喜欢《地心引力》,总觉得那部太空片里穿插的励志内容太庸常。同样的原因,我在观影之前,对诺兰的《星际穿越》有着一种担忧,因为据说全片贯穿着家庭、父母和子女的爱,可以让人数度热泪盈眶,我担心那种美国大片里主角临死前“告诉某某我爱他(或她)”的烂俗式温情脉脉会毁了一部传说中的太空神作。

看过电影以后,我发现我还是低估了诺兰。如同能够在《蝙蝠侠》系列那样的超级英雄电影里注入严肃的人性困境和社会思考,从而优雅地在漫画风与纪实性之间保持平衡一样,这一次的诺兰同样在一部涉及了黑洞、虫洞、相对论和五维空间的“硬”科幻电影里,成功植入了细腻入微的人类情感这样的“软”要素,而且通过科幻的方式把这种父女父子之爱放在相对论的极端条件下,从而更具有情感上的冲击力。由于诺兰成功的软硬结合,使得《星际穿越》成为一部兼具烧脑和煽情功效的影片,既能够被理工男以9个科学知识来解读,又能够被文科妹以一首诗(《不要温顺地步入那良夜》)来解读。更重要的是,那个烂俗了的“爱”,在这部电影中被诺兰用很酷的方式进行了包装,我说的不是影片结尾库珀置身的那个五维书房,而是小布兰德教授想要飞向爱德蒙斯的星球时所说的,“我们用理论来解决问题的时间太久了,这一次我想跟我的心走。或许爱是一种能够让我们超越时空维度去感知它的力量,我们现在还不能理解,它可能是一种来自更高维度的力量,它的存在一定不是没有意义的”,最终,这种爱的力量如同时间一样被量化、被传递、被回溯,成为了引导人类未来的重要元素。诺兰的煽情结尾于是让理工男也不得不慨叹:“能够穿透不同维度的,除了引力,还有爱。”

(我一向觉得,英国文学专业出身的诺兰在煽情上很有一套,除了《星际穿越》,之前的《蝙蝠侠》系列和《盗梦空间》,情感问题虽然着笔不多,但都令人印象深刻。而本片里,马修 麦康纳的表演也堪称杰出。)

在这部据说是向很多太空经典包括《2001:奥德赛》致敬的电影里,诺兰成功一次植入了自己的价值取向。但争论并没有停息,就像关于计划A和计划B孰优孰劣,就像关于老布兰德教授甚至曼恩教授是不是真正的智者。

关于马特 达蒙饰演的曼恩教授,第一遍看的时候,——没错,我看了不止一遍,——觉得曼恩这一段比较突兀,好像他的坑爹举动就是为了给库珀制造麻烦,让他回不了地球,最后不得不坠入黑洞,然后意外拯救女儿和人类。第二遍看的时候,我却突然觉得,这个一直被塑造成高大伟岸的先行者后来却突然扭曲成一个疯子的人物,很重要,他甚至解释了诺兰为什么,在仰望星空的时候,还要谈论父女、家庭那样的凡人之爱。

(以下有剧透,还有或许是我的过度解读)

库珀带着对计划A和老布兰德教授的信任、对女儿的牵挂和“一定会回来”的诺言、当然还有对太空的向往,踏上寻找人类新福地的探险之旅,而曼恩教授,带着计划B的秘密(我相信他应该是第一批十二人里唯一已知计划A“失败”的人),带着拯救人类种族的使命感,了无牵挂,飞向虫洞外的新世界。在小布兰德教授的描述里,我们能感觉到,曼恩不止是一名学者,还是一位领袖,他聪明,有勇气,有号召力,有使命感,还有大局观。大局观,这意味着舍弃,接受为了达成伟大目的必定会有牺牲这种设定。但是,对于领袖来说,牺牲的不可能是自己,因为领袖总是负有使命的。根据曼恩教授自己的讲述,他从地球来到未知的星球,从来没有想过会失败,他觉得他是那个命定之人,负有引领人类未来的使命。他本可以成为伟大的英雄,如果那颗星球恰好是命定之星,或者如果他像米勒那样壮烈死去。但残酷的宇宙跟他开了一个玩笑,一颗绝对不适合生命繁衍的星球,接近三十年无止境的休眠和一次又一次失败的探索,孤独使人疯狂,寂静使人绝望,最后,一个人类英雄坍塌成了自私的懦夫。

这不奇怪啊,从一个极端的高尚,到一个极端的自私,看似最遥远,有时候可能只是一个虫洞的距离,——请参考诺兰作品《蝙蝠侠:黑暗骑士》里警官哈维 丹特的堕落。当时间的漫长考验之后,激情消泯,理性的信念崩溃,情感上的了无牵挂,使得唯一可以投射情感的实体只剩下自身,所谓对全人类的高蹈之爱顿成虚无。怀揣着伟大使命的人类领袖,为了建设天上的理想国,当初可以舍弃剩下的人类,现在也可以杀死可能阻碍“计划”的库珀和罗米利,即使最后只剩下自己。即使这个时候,他也不愿正视自己的私心,慌不择路抢夺飞船的时候,重拾熟悉的高尚语境,“为了全人类”。

表面上毫无私心的人,不能使人信任,就像“无恒产者无恒心”,了无牵挂的人,最终更可能走向虚无。而支持数十年如一日坚持等待与守候的,可能只是那些平凡但却真实的情感,就像影片前半小时的生活细节,你以为那只是展现地球的末日么,就像影片结尾的小布兰德教授,独自一人在爱德蒙斯星球上守候,也绝不是因为一个女人的韧性强于想当英雄的男人,就像人类的全部未来就在一个父亲给女儿的诺言里。

我想这就是诺兰的答案:在我们仰望星空的时候,为什么还要谈论爱,因为它使我们心有所归,脚下有所依靠。

不过,在这篇观后感的结尾,我还想说说刘慈欣的另一部短篇小说,叫做《朝闻道》。某个高等生命无意中来到地球,他可以向地球上的科学家们泄露宇宙的终极秘密,但为了不扰乱自然进化的规律,所有想要知晓终极科学真理的科学家必须自愿死亡。结果是,那些纯正的科学家们,选择了“朝闻道,夕死可矣”,完全不顾妻女们的哭泣、挽留和愤怒。在这里,科学家不谈爱,只是仰望星空,他们的宇宙观里,不但没有个体,也没有“全人类”,只有科学,崇高的科学。谁更正确,没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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