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人谁是畜牲?

显示全部楼层 · 2021-1-9 01:12:29

大概几个星期前，跟家里一人吃饭，随手打开电视，看徐滔的法律进行时。上报一则新闻，其内容大致如下。
昨日，身患先天白血病的女童甜甜的父母在将孩子遗弃在医院两星期后，终于再次献身。几日前接受采访时还哭着说“我恨妈妈，再也不想见到她了。‘的小甜甜，看到妈妈后突然号啕大哭地扑进母亲的怀里。命运多舛的一家三口顿时泪如泉涌，令在场的许多医护人员无不潸然泪下。在小女孩的故事被新闻媒体竞相报道之后，徐滔法律援助网目前已经接受到社会各级捐款总计4万余元。小甜甜的父母表示，当时遗弃小甜甜实在是身不由己。由于无力支付巨额的治疗费用，他们无奈之下才出此下策。他们十分感谢好心的医护人员对女儿无微不至的照顾，同时感谢社会各界人士的热心资助。面对还在不时因为病情加重而口吐鲜血的小甜甜，他们尽管眼神中仍充满无奈与绝望，但他们说再也不会离开女儿半步，将全力配合医院的治疗，希望可以在社会各界的帮助下，让女儿早日康复。
故事大致如此。
看的时候，我放下手中酒，撂下盘中餐，揪着一颗心，目睹甜甜或许势必短暂不幸的命运里，还要令她刻骨铭心的这一次聚散重逢。画面中的甜甜长得的确很甜。圆脸盘，大眼睛，小酒窝。只是她的脸色，白如一张纸，却在嘴角留有一道深深的殷红，在眼角留有淡淡的泪痕。我不忍看，却又不得不看。大了后发觉自己却脆弱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天天父母眼神里的无奈，我心软地原谅了他们无奈之情下的无奈之举。想想，不到万不得已，谁又会将亲生骨肉狠心地从温暖的保护中，遗弃在一张陌生的病床上？或许这是向社会申请援助最迫不得已的手段，想必在那挥手一别中，父母的心也被甜甜无助的眼神狠狠地刻下了深深的一刀。一切皆是命，世人各不同。
我只能这么想。

几日后，晚上闲来无事看起探索发现。当期的节目名叫《残酷草原》，讲的是一头名叫安杰拉的母狮的故事。安杰拉曾经是一个狮群中的领导者，与一头公狮托比卡和另外几头母狮组成了一个集体，共同在非洲适者生存的环境中生活。安吉拉和狮王后来生下来三头小狮子，分别较里奥、杰里和布鲁。其中，布鲁最小，又因为安杰拉在母狮中地位最高，所以享有特别的宠爱。在最初抚养三只小狮子的日子里，安杰拉的生活是幸福而安逸的。她时常在夕阳的余晖中，让里奥和杰里躺在自己的身边，而让最小的布鲁躺在自己的臂膀下，如视珍宝。没过几个月，三个小家伙就能够跟着妈妈活蹦乱跳地在草原上学习捕猎的技巧了。每当狮群开始狩猎，三个孩子就会站在父亲的身旁，观看妈妈带领其他母狮狩猎。凯旋而归后，安杰拉都会把一块最肥硕的肉单独叼走，让三个小家伙一饱口福。而她则在一旁迎风巡视，时刻警惕着，保护着自己的小家伙们。
事实上，在非洲草原上，除了大象，成群结队的狮子是没有所谓天敌的。他们平时主要以狩猎大型食草动物为生，在他们的世界里，是绝对的王者。与大象偶有擦枪走火，也往往是因为领地之争。而在这些时候，狮子从来都是避免正面交锋，极有自知之明的智慧生物。唯一能对小狮子造成威胁的，就只剩下他们的同类了。
狮子在一点上的自然天性，往往被视为他们残暴天性的象征。这里，说的公狮子。在狮子的世界中，有这样一条自然法则，即如果一只公狮在争夺配偶和狮群领导权的战争中取得了胜利（这种胜利，通常意味着一方的死亡或者严重负伤），那么，新的领导者就将毫不犹豫地将狮群内的所有幼狮亲手杀掉。据说，这是为了避免日后新的撺掇王位之争。这，不免会让人想起《教父II》中，对柯里昂家族痛下杀手的黑帮教父的用意。因为倘若不将幼狮杀死，之后就有可能引来像维托·柯里昂那样的冷面复仇者。
不幸的是，这一悲剧，就在安杰拉剩下新的幼子安娜后的第一个月发生了。
一天，安杰拉带着布鲁、杰里、里奥与其它的母狮一同狩猎，而把安娜留在了坐守阵地的丈夫托比卡身边。而在不远处，两只盯梢这个狮群很久流浪公狮，则伺机而动。他们早已看到了托比卡的年事已高。而就在母狮群正要向一群野牛发起进攻的时刻，两只身强力壮的年轻公狮从后方向托比卡和安娜发起了进攻。战争进行的相当激烈，虽然托比卡年岁大体力不敌年轻公狮，但是他具有经验，在最初的战斗中，还能够与敌人打一个平手。可是，几个回合下来，他的体力明显不支，而此时，安娜已经早已不知去向。致命的一击来自兄弟中的哥哥。他趁托比卡不注意，掀起一掌打在了托比卡的脸上。尖锐的利爪直接刺穿了托比卡的左眼。他的哀号，让摄影师发出一声惊叹，听起来就如同拳击裁判最后一声数秒，宣判了托比卡的落败。然而，在人类的竞赛中，失败者还会接受胜利者的拥抱，可是，在动物的世界中，他只能落寞地接受必死的命运。
而此时，狩猎的母狮群只能在一旁观看，等待着旧主的离去，迎接新王的加冕。神奇的一幕也就在这时发生了。在摄影师的镜头中，我们看到托比卡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渐渐远去，疯狂的胜利者还在叫嚣着，那弟弟已经开始向母狮群跑去，准备猎杀幼狮。而当镜头跟着他的身影投向母狮群，却发现在远景上，在阴霾的天空下，一只成年的狮子和三只小狮子的身影正在快速远去。那正是安杰拉和她的三个孩子，那正是他们寻找生机的身影。
几个小时之后，大草原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夜幕降临，新的首领在处理了后患之后，带着新的狮群昂首向新的领地进发。在他们离开战场没多久，一场大雨不期而至。托比卡此时已经奄奄一息，正躺在一棵大树下，默默地等待死神的到来。它看见远处零零星星有几个身影正在向自己靠近。那种尖细阴森的嚎叫告诉托比卡，他将在临死前再次为荣誉而战。
来者正是猎狗——非洲草原上最臭名昭著的恶棍。此时，几十上双腥黄的眼睛发射着凶光，鬼祟的身影渐渐清晰。他们先是在距离托比卡大概5米的地方程半圆状集结列队，数量大概有二三十只之多。其中为首的站在半圆的中央，前窜后跳地试探着托比卡的反应。托比卡的左眼已经完全失明，早前的鲜血已经与毛发结成黑色的血痂。他发出低沉的吼叫，似乎在召唤永远不会到来的兄弟。最后，当为首的猎狗向前逼进到一身距离的时候，托比卡顽强地站起身，迎接此生最后一战。
就在此时，一个身影从草丛中一跃而出，直接扑在了猎狗首领的身上，那竟是安杰拉！她一口咬上了猎狗的脖子，引发一阵声嘶力竭的哀鸣。其他的猎狗则慌了手脚，有的逃窜有的张望，托比卡趁机也扑倒一只，直接结果了那杂种的性命。猎狗群完全被震慑住了，并很快败下阵来，四散而逃。安杰拉把首领的尸首扔在一边，托比卡却轰然倒地，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
托比卡侧卧着，不断地向空中探头，想要挣扎着站起身来。但是他的生命已经不受控制地走向了尽头，他的命运已经向他的意志关上了大门。安杰拉惊恐地看着他，似乎知道即将到来的是无法挽回的告别。她俯身舔着托比卡的脸，为他拭去殷红的血。
托比卡死了，安杰拉却在他的旁边守护了良久，才蹒跚离去。在那一刻，我相信，那不是本能反应，那，既是情。
故事到这里，还没有终结，因为对于安杰拉来说，她还需要与三个孩子共同迎接即将到来的艰难生活。
摄影师同时是一位动物专家。他说，非常惊讶于这只母狮的勇气，敢于脱离狮群带着幼狮逃命。因为狮子是群居动物，靠集体狩猎为生。倘若失去了狮群的庇护，即便有经验的成年狮子也很难独自生存下来。而况，安杰拉还要抚养三个孩子。这再次证明，动物的智慧远远超乎我们人类的想象。而在我看来，他们的情感世界同样非我们人类的片面误解所能体会的。
在托比卡死后，安杰拉开始独自带着三只小狮子在草原上生活。由于无法进行群体狩猎，安杰拉便只能捕猎例如瞪羚羊这样的小型食草动物，而小布鲁再也不能独享一份美食了。适者生存的法则让他的两位兄长开始为了食物忘记他的存在。他只能等到两人吃完再吃剩下的部分。而安杰拉由于单独捕食的疲惫，早已无法顾及太多。他们的身形日渐瘦弱，尤其安杰拉，早已失去了往日健壮的身材，变得皮包骨头。而就在这一家四口艰辛谋生的时候，一只独行的公狮却看上了安杰拉，时刻伺机下手，杀掉三只小狮子后与安杰拉建立新的狮群。
安杰拉对此也有察觉，并时刻警惕着公狮的袭击。事实上，即便是身强力壮的母狮，也是很难在与成年公狮子的较量中获胜的。而安杰拉已经瘦弱不堪，这势必是一场胜败已定的较量。摄影师不断地为安杰拉祈祷，希望她们能够躲过这一劫，希望那公狮可以放过他们这一码。甚至，他也曾对着摄像机说，以过往的经验，安杰拉最终或许会为了生存选择抛弃孩子。。。然而，人类的智慧、推断、直觉、经验再次输给了自然界最有力量的一样东西，那就是母爱。
在一个夕阳西下的傍晚，当安杰拉把一只刚刚捕捉到的羚羊叼到杰里和里奥面前的时候，她没有看见布鲁的身影。原来，布鲁刚刚跑出妈妈藏他们的地方，不顾性命地玩耍去了。而当安杰拉发现几米远处的布鲁时，她也看到了正在向布鲁匍匐前进的侵略者。她知道，最后的战斗打响了。
“Oh，my god !oh my god！oh mygod！”摄影师的喊叫几乎令我窒息，因为画面中瘦骨嶙峋的安杰拉竟然向侵略者发出了最猛烈的进攻。就在那公狮扑倒布鲁身上的一刹那，她也咬住了他的脖子。侵略者立即嚎叫起来，并不断地拍打着这勇敢的母亲。镜头中，布鲁的小身躯翻腾起来，生死未卜。侵略者用强有力的掌击和撕咬向安杰拉几乎露骨的肩膀和前臂发起进攻。安杰拉却只是放命一搏地咬住他的喉咙，如同一位在盖世太保的淫威下依然誓死守护自己孩子的犹太母亲。
奇迹再次发生在安杰拉的身上。在一番激战之后，盖世太保竟败下阵来，仓皇而逃。而安杰拉并没有至此罢休，她似乎要将托比卡的那一份悲痛也转化为怒火，让这侵略者体会炼狱般的痛苦。她追出很远，直到侵略者不再回头地跑走，她才踉跄着回到了自己的领地。
然而，面对她的，竟是卧地不起的布鲁。
安杰拉跑道布鲁身边，左右走动，像是在察看他的伤势。可是布鲁的小身子却隐藏在草丛中，无法从摄影师的镜头中看清具体的伤势。摄影师继续讯问着上帝，除此别无他法。作为这样的节目制作人员，他们是无权也不被容许干涉自然界发生的一切事情的。即便人类的智慧令他们拥有了对于狮子来说犹如上帝降临般起死回生的医术，但是，他们却不能肆意改变自然的旨意，因为，那原本就是上帝的旨意。
在确保了安全之后，安杰拉轻轻地叼起了布鲁。带着里奥和杰里，她来到一处避风石壁，这才软弱无力地趴在了地上，并将可能已经奄奄一息的布鲁再次放在了自己的臂膀下，依旧如视珍宝。她舔舐着布鲁的脸，一如往常。可是布鲁的小脑袋却好像没有生命力的玩偶，只是任她的舌头摆来摆去，一无反应。
当朝阳再次升起的时候，当晨风再次吹起的时候，安杰拉睁开了双眼。我们在镜头中看着她站起身，叼起布鲁，带着里奥和杰里，逐渐走向远方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消失在金色的晨光中。
“布鲁死了，可是，安杰拉却依旧以为他活着。”影片最后，摄影师的话语低沉而沙哑，镜头里出现了安杰拉与托比卡共同狩猎和三个小家伙降生的镜头。之后，我们看到布鲁爬上父亲的身体，眺望着远方妈妈狩猎的英姿。“她最终会明白，她最终会放下。她最终会衰老，她最终会逝去。但是，我们相信，她不会忘记，正如我们不会忘记这一切一样。”
人何以妄称动物为畜牲？我扪心自问，真的找不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