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旧事，祈福求安

显示全部楼层 · 2021-1-9 04:36:36

一向康健的奶奶突然病了，让全家人猝不及防。先是突发性的“一过式脑梗”，后又查出了糖尿病，餐后两小时血糖，最高竟然达到了28.9。当我扶着奶奶奔波于医院之间，每天早晚为她注射胰岛素，餐前餐后检测血糖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我真的已经长大，可以担当了。自小起我就是家里最腻人的孩子，特别爱撒娇，我也不知为何一向严谨的家族单单放任了我，因而养成了有些任性的脾气。奶奶本来是格外严厉的人，小辈中没有不怕她的，相比较和蔼可亲的爷爷，奶奶充当的是白脸的角色。可我却不怕她，非但不怕，还格外的亲。幼时的录音可做佐证，姐姐管奶奶要果丹皮，奶奶不给，姐姐既作罢。小两岁的我听了也凑热闹，死活缠着要，那句大舌头的童音“奶奶我要吃果丹皮”，在磁带中恨不得反复了十几二十次，使我最终得逞。这毛病大了也不见改。现在我仍和奶奶生活在一起，只有周末才回家。奶奶是非常讲究，特别四致的人。她严格承袭了旧时家里的规矩，微小到吃饭之后筷子的摆放位置，都有一番道理可循。奶奶的口头禅便是“礼节为知识之本”。可惜我这个长房长孙女，却多少有些邋遢。奶奶不止一次的批评我混乱的衣箱，我总是“嗯啊”应着，躲不过就去奶奶身边蹭蹭，最后还是奶奶来收拾。更有甚时，早上起晚了急着走，连被都由奶奶来叠。这要搁外人看来，一向叱诧风云的老太太会这么溺爱简直就不可思议。我么，自然就独乐乐的享受其中。虚岁八十的奶奶无论在哪个时代都可以说是时尚女性。从前家里好的时候，各个时节奶奶都会和大奶奶一起去裁衣裳，熟识的店家也会捡好日子，巴巴送上衣料让她们来挑。据说比现在的我时髦的多，红木大衣柜里是一排排靓丽的旗袍，皮毛衣服放在樟木箱子里，太阳好的时候，就拿出来晒。忽略中间的穷苦不提，到现在奶奶依然眼光独到，当初还没人知道七分裤的时候，奶奶就从隆福寺给我买了一条，却被土老冒的我嫌弃“要长不长要短不短”扔在了箱底，直到第二年流行起来我才讪讪的翻出来穿。一直到我上大学之前，奶奶的衣服鞋子都比我多，各色质地的衣服裙子简直可以办个展览。什么和我一起办卡做头发，她烫头花费三百多，我剪头只花三十块等等这样的事不胜枚举。头些日子去医院，我奶奶一身玫红色蝴蝶袖上衣，黑色百褶裙裤，增亮的红色软羊皮鞋还让路人们惊艳了一下。由此可以想象我奶奶从前身体必然不错，当初和我一起逛王府井，先提出休息的次次是我。六十多岁的时候奶奶还可以骑自行车上街，七十多岁还独自去西班牙待了四年，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下来一点都不急着倒时差，现在缩了缩了的还是比我高出三四公分。可是即便这样，老了终归是老了，这一两年渐渐能显出来。曾经照顾我的奶奶也终于轮到我来照顾，这样每天朝夕的陪伴我们一起安心。有的事情我坚持不说，所谓天机不可泄，而有的事情我却不怕说，因为我想说了便破了。今天奶奶的空腹血糖已降到8.1，我也稍稍放了点心。但愿我这篇文章能破了老人家的病，昨儿和suki聊天，她奶奶现在还在ICU，就此一并祝福了，就像我们昨天最后聊天说的：祝咱奶奶早日康复安度晚年！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前几天蓉蓉姑姑来了电话，我大姑奶奶没了，享年93。奶奶为此伤了会子心，我也不太好受。因为我从小就跟在爷爷奶奶身边，所以对我们庞大家族支离破碎之后剩下的那些老人，还多少熟识一点。小时候大姑奶奶常来家里串门，她带着厚厚的眼镜，在那会已经老的辨不清容颜美丑，但态度却始终慈祥。大姑奶奶说话还是老家的口音，我有一阵子才明白她嘴里的“十三收”就是“十三叔”的意思。她总给我带袋装的北冰洋冰淇淋，还给我的小娃娃做过好几件衣裳，其中甚至有夹层的披风，让我在小伙伴中挣足了面子，因此我很喜欢她。据奶奶说大姑奶奶年轻时是很美的，皮肤白眼睛水灵灵的，端庄娴淑，可是命却不好，又一次验证了红颜薄命的那句古话。那会儿还流行亲戚之间过继子女，无后的门户常常向子女多点的亲人过个孩子。大姑奶奶便是从我家繁多的若干“门”中，过到另一门的。可惜过了之后也没享两年福，亲生父母早早去了，养父母身体又不好。年纪老大不小的时候才由自家老哥弟兄做主，嫁给了那时还颇意气风发的大姑爷。大姑爷是我那些爷爷辈们的同学朋友，当时已是少校军衔，据说模样也算英挺。大姑奶奶自认总算安了身定了心，隔年便诞下蓉蓉姑姑。可惜好景不常，没多少日子大姑奶奶就知道了大姑爷的秘密，原来他在乡下已早早娶过媳妇，那女子在老家踏踏实实当着原配，可苦了我大姑奶奶，一个好好的大家闺秀竟然给人当了填房。这对旧时的女子可谓是天大的打击，我现在还记得大姑奶奶来我家和奶奶聊天时说的：“那时候恨不得抱着蓉蓉投江算了，一死两头干净。只是我还是舍不得她，喏，忍下来一过，也好几十年了。”这好几十年说说不过几个字，可过起来又是怎样的光景，恐怕只有大姑奶奶自己能明白了。后来的故事我也不很清楚，只知道仗打完了大姑爷坐了十几年的牢，出来没多久就死了。大姑奶奶和蓉蓉姑姑一起相依为命，过的不富裕但也算不上不好。心里断了念想，也就是活着罢了。我最后一次见大姑奶奶还是几年前的事，她抱着只小黄猫坐在沙发里冲我温和的笑，平静恬淡得一如她这一辈子。蓉蓉姑姑说大姑奶奶几乎是睡着过去的，没受罪。早上六点半去的，上午十点半便化成了灰。我在这里涂抹一些，就权当向她最后问声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