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考的方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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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11 | 回复0 | 2021-1-9 05:38:4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说明:原文见《卖桔者言》,把复杂的事情说简单、拧本质是一种贡献,尤其是在这个不安静的时代。致敬。
据说熊彼德(J. A.Schumpeter)曾经在课堂上批评牛顿,指责这个如假包换的物理学天才只顾闭门思想,没有将他思考推理的方法公开而留诸后世!这批评有道理。牛顿在物理学上的丰功伟绩,是他在逃避瘟疫的两年中想出来的;其后就再没有什么重大发现——虽是昙花一现,但这「一现」却非同小可。爱因斯坦的思考方法,屡见经传:可惜他天赋之高,远超世俗,要学也学不到。
有些朋友以为爱因斯坦既然可以不用数据而将相对论想了出来,他们也可照样推理。但爱因斯坦所能办到的,跟他们有什么相干?不自量力,以此为最!爱因斯坦的思考方法很可能是那自命不凡的人的一种思想障碍。
我不仅不敢与牛顿或爱因斯坦相比,就是半个天才也算不上。正因为这个缘故,我倒可以写一点有实用性的思考方法。我的思考方法是学回来的。一个平凡的人能学得的思考方法,其它的凡夫俗子也可以学。天才的思考方法是天才的专利权,与我们无关。
在大学念书时,我从不缺课的习惯就是为了要学老师的思考方法。所有要考的试都考过了,我就转作旁听生。有一次,赫舒拉发(J.Hirshleifer)在课后来问我:「你旁听了我六个学期,难道我所知的经济学你还未学全吗?」我回答说:「你的经济学我早从你的著作中学会了;我听你的课与经济学无关——我要学的是你思考的方法。」
我这个偷「思」的习惯实行了很多年,屡遇明师及高手朋友,是我平生最幸运的事。这些师友中,算得上是天才或准天才的着实不少。我细心观察他们的思考方法,在其中抽取那些一个非天才也可用得着的来学习,久而久之就变得甚为实用。但因为被我偷「思」的人很多,我就综合了各人的方法,作为己用。虽然这些人大都是经济学者,但天下思考推理殊途同归,强分门户就是自取平凡。兹将我综合了普通人也可作为实用的思考方法的大概,分析如下。
(一)谁是谁非毫不重要
假如你跟另一个人同作分析或辩论时,他常强调某一个观点或发现是他的,或将「自己」放在问题之上,那你就可以肯定他是低手。思考是决不应被成见左右的。要「出风头」或要「领功」是人之常情,但在思考的过程上,「自己」的观点不可有特别的位置。「领功」是有了答案之后的事。在推理中,你要对不同的观点做客观的衡量。
有些人认为佛利民好胜、强词夺理地去维护自己的观点,这是错的。佛利民的思想快似闪电,但他认错更快!因为他认错太快,往往给人的印象就是没有认错。在我所认识的高手中,没有一个推理时将「自己」加上丝毫重量的。事后「领功」是另一回事。
同样地,在学术上没有权威或宗师这回事——这些只是仰慕者对他们的称呼;我们不要被名气吓倒了。任何高手都可以错,所以他们的观点或理论也只能被我们考虑及衡量,不可以尽信。当然,高手的推论较为深入,值得我们特别留意。我们应该对高手之见作较详尽理解,较小心地去衡量。但我们不可以为既是高手之见,就是对的。高手与低手之分,主要就是前者深入而广泛,后者肤浅而狭窄。
我一向都佩服史密斯、米尔及马歇尔等人。但当我研究佃农理论时,我就将他们的佃农理论一视同仁,没有将他们的大名放在心上,若非如此,我是不可能将他们的理论推翻的。
(二)问题要达、要浅、要重要,要有不同答案的可能性
问题问得好,答案就往往得了过半。在《读书的方法》一文内,我述说了求学时的发问主旨。以发问作为思考的指引,有几点是要补充的。
第一,问题要一针见血。这是佛利民的拿手好戏。你问他一个问题,他喜欢这样回答:「且让我改一下你的问题。」(Let me rephrasequestion.)他一改,就直达你要问的重心,十分清楚。我们凡夫俗子的仿效方法,就是要试将一个问题用几种形式去发问,务求达到重点的所在。举一个例子。当佛利民解释某法国学者的货币理论时,我问:「他的主旨是否若时间长而事情不变,人们就觉得沉闷?」佛利民答:「你是要问,是否时间越多,时间在边际上的价值就越少?」这一改,就直达经济学上的「替换代价下降」(DiminishingMarginal Rate of Substitution)定律;他无需答我,答案已浮现出来了!
第二,问题要问得浅。这是艾智仁(A. A.Alchian)的专长。谈起货币理论,他问:「什么是货币?为什么市场不用马铃薯作货币?」当经济学界以功用(Utility)的量度困难为热门的争论时,艾智仁问:「什么是功用?什么是量度?我们用什么准则来决定一样东西是被量度了的?」这是小孩子的发问方式。后来艾智仁找到了举世知名的答案。量度不外是以武断的方式加上数字作为衡量的准则,而功用就只不过是这些数字的随意定名。假设每个人都要将这数字增大,就成了功用原理。这武断的方法若能成功地解释人类的行为,就是有用的,而功用本身与社会福利无关!
我自己的「佃农理论」,就是由几个浅问题问出来的。传统上的理论,都以为土地的收成若要将一部分分给地主,那么地主以分帐的方法征收租金,就正如政府征税一样,会使农民减少努力生产的意向,从而使生产下降。我问:「既然生产下降,租值就减少了,为什么地主不选用其它非分帐式的收租办法?」我再问:「假如我是地主,我会怎么办?假如我是农民,我又会怎么办?」
第三,要断定问题的重要性。在我所知的高手中,衡量问题的重要与否是惯例。赫舒拉发更喜欢把这衡量放在一切考虑之前。学生问他一个问题,他可能回答:「这问题不重要。」于是就想也不再想。认为是重要的问题呢,他就从座上站起来!
判断问题的重要性并不太难。你要问:「假若这问题有了答案,我们会知道了些什么?」若所知的与其它的知识没有什么关连,或所知的改变不了众所周知的学问,问题就无足轻重了。
有很多问题不仅是不重要,而且是蠢问题。什么是蠢问题呢?若问题只能有一个答案,没有其它的可能性,那就是蠢问题了。举一个例。经济学是基于一个「个人争取最大利益」的假设;这就暗示着个人生产是会尽可能减低生产费用。有一个学者大做文章,问个人的生产费用是否会过高了?但基于这作者自己的假设下,「过高」是不可能的。佛利民就下评语:「愚蠢的问题,得到愚蠢的答案,是应有之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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