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问题（七）

显示全部楼层 · 2021-1-9 07:28:01

夏娃不见了。女儿能丢到哪里去呢？他们检查了一下木屋的门窗，关闭完好。不久，樊普教授就发现了秘密，他看见妫珍的肚子分明是怀胎十月的样子，就禁不住笑出声来。妫珍这才感到自己身体的笨重，这一瞬间，他们就明白了。
妫珍的肚子疼得厉害。樊普教授用石盆端来山泉，妫珍喝下去就好了。而且肚子在一天一天缩小，直到一日深夜，樊普教授抱着年轻貌美的妫珍，在小木屋中开始他们流落山林之后的旧梦。他们忘情造爱的声音像抒情的小夜曲，给两棵大树内部的年轮带来了动荡。
紧接着的日子是甜蜜的，樊普教授和妫珍重温他们的热恋和初恋。后来妫珍神秘地消失了，樊普教授没有吃惊，因为已经发生的诸多事实使他认识到这是一种必然。
樊普教授每日里拎着石斧上山砍柴，饿食野果，渴饮山泉。一个月下来，他砍回的木柴堆起来已经高过木窝棚。月黑之夜，他点燃篝火，陷入对老伴和女儿的思念。熊熊的火光又引来了野狼群，它们远远地围着樊普教授边唱边舞。有一瞬间，匆匆的流星拉着闪亮的生命轨迹划过夜空，使樊普教授彻底跌入失去亲人的痛苦之中。他想到人这短暂的一生，生命从孩子身上开始，饱含着憧憬和未知，即使失落也是一种拥有，直到死，全部的经历依然是谜；而生命若从老人开始，所有的故事已成定局，逼近拥有就是逼近失落和惆怅……
现在，樊普教授越来越小，他砍回的那些木柴已经毫无用处。他上不去小木屋了，甚至爬进那个木窝棚也要花上半天的时间，他整日在山林中爬行，不哭也不笑。后来他爬到河滩上，又累又渴地睡着了，梦见自己变成了一条长尾巴的小精虫。
在海滨城市的一个简朴的房间里，台风过后，一个青年作家慢慢地从桌上抬起头来，他向已经僵硬的手指呵了两口气，仿佛要使它们恢复记忆。他的这篇小说已经接近尾声，主人公樊普教授躺在河滩上睡着了。青年作家想起一位朋友说过，老人和孩子几乎就是灵魂。因此他构想的生命仍然依赖肉体，但一切从老人开始。生于土，归于土，结局仿佛是一样的，然而过程绝对不同，说到底这是一个时间问题。于是他重新拿起笔，在纸上写道：樊普教授梦见自己变成了一条长尾巴的小精虫，越游越快，听着大河的涛声和林间的风鸣就像当年男人粗重的喘息和女人快乐的呻吟……最后随着女人一声幸福的尖叫，樊普教授滑入了永恒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