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问题（三）

显示全部楼层 · 2021-1-9 07:28:01

樊普教授在成为教授之前，有着一个鲜为人知的经历。他的父亲是一个牧羊人，先是给地主牧羊，后来又给生产队里牧羊。樊普生下来不到三十天就失去了母亲，父亲因此说他命硬。有一天，牧羊人把樊普偷偷地送给了外村的一个铁匠。樊普教授的机灵劲儿那个时候已初露端倪，他又哭又闹，搅得铁匠家里日夜不安不说，还把自己的肚子气得像面牛皮鼓。无奈，铁匠又把樊普归还给牧羊人，就这样，樊普又回到了自己的家。后来，是樊普的盲眼姥姥一口饭一口水地喂大了他。樊普教授一直不明白牧羊人对自己的感情为什么不如一只羔羊。因此二十年后，当樊普教授有了自己的女儿夏娃，他给了她双倍的父爱。樊普要上学了，那时候，积劳成疾的姥姥已经故去。牧羊人也丢下自己的羊群，领着一个有夫之妇躲进了深深的芦苇荡。这样，樊普实际上已经沦为一个孤儿。村里人看着樊普可怜，就周济些东西给他，但他仍是缺吃少穿。老队长是个热心肠儿，就跟学校商量免去了樊普的学杂费和书费，还让老伴给他缝制了一个蓝麻布书包。放暑假时，老队长又让樊普给队里放羊，挣些工分贴补正在成长的身子。樊普没有鞋穿，脚底磨出一层厚厚的茧子，踩得刚割过的麦茬咔嚓咔嚓直响，却不喊疼。樊普没有书读，秋天来了，他捡起地里割剩的麻根，扒下来卖钱买回几分钱一本的小人书。樊普没有饭吃，他就去地里溜出人们遗落的土豆和削剩的甜菜顶，回来后烧着吃，并储存下来一些过冬。这就是樊普教授的苦涩童年。
樊普一家人坐在黑暗中，心里曾经闪烁着的万家灯火，就像他们头顶上高不可及的灿烂群星。三个人拥靠在草坪上，既能彼此照应防止野兽的侵袭，又能节省各自身体的热量，这是樊普教授的主意。没多久，樊普教授就听见了母女俩轻轻响起的鼾声，她们实在太累了。这么想着，樊普教授也迷迷糊糊睡着了。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樊普教授庆幸没有野兽出现，梦里与老虎搏斗的血淋淋的场面仍然使他不寒而栗。他踢踢坐麻的双腿，舒展一下筋骨，老伴和女儿也做着相似的动作。
望着东方缓缓升起的旭日，樊普教授不由地脱口而出阿尔伯特·爱因斯坦的一段话：“我们这些总有一死的人命运是多么奇特！我们每个人在这个世界上都只作一个短暂的停留；目的何在，却无从知道，尽管有时自以为对此若有所感。”樊普教授的声音像在唱赞美诗，老伴妫珍说：“可别整你那套理论了，想想我们今天怎么过吧！”夏娃就笑，她今天的心情显然比昨天好多了。
三个人又胡乱地采些蘑菇吃掉，就上路了，他们心里明白，当务之急是他们必须尽快走出这片山林。
樊普教授是有些野外生活经验的，他早年搞实验采集动植物标本，曾经在一个地质队中住过三个月。因此他告诉老伴和女儿，在山中寻路不能乱闯，否则可能走进密林深处永远不能回来。你们看见这条大河么，我们沿着它走，定有出头之日。
妫珍和夏娃被樊普教授的话鼓舞着，脚步轻了许多。三个人翻山越岭，求生的希望像阳光越过树叶投在他们身上的光斑似的闪烁着。
然而天黑之前，三个人惊呆了。是夏娃最先发现，他们又回到了早上出发的地方。
这怎么可能呢？樊普教授嘴里不停地嚷着，我们顺着河流走，这怎么可能呢？
事实证明他们的确又回到了早上出发的地方，樊普教授看见了自己系在松枝上的碎布条，和草坪上几块被太阳晒得又黑又干的蘑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