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从既有经验中突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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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11 | 回复0 | 2021-1-9 10:58:5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在我们长安的骨干作者当中,有一部分是写了多年的,也可以说是比较成熟的作者,如邹萍、陶青林、严泽、詹文格、马云洪、洪湖浪等,既积累了一定的写作经验,也形成了一定的写作惯性。对于这些作者,发表已不是问题,并且都在全国核心期刊上发表过作品。但他们都面临一个的问题,如何从既有经验中突围,有更大的突破,甚至有超水平的发挥?观人如观己,当我阅读他们的作品时,也时常自我省思,不断地追问自己,下一部作品我该写什么,怎么写?这其实是文学的两个基本问题,既是对每一个写作者的挑战,也是文学创作持久而又神秘的魅力。我觉得这批作者应该树立精品意识,悉心打造精品力作。所谓精品力作,并非一句空泛的说词,也是有一个相对标准摆在那里的,譬如说,那些权威的文学选刊、选本,那些省级的、国家级的文学奖项,应该成为我们骨干作者下一步冲击的目标。这就需要更大的突破,有了突破,也就有了势如破竹的效果。
詹文格是一位沉稳的、发挥也一直很稳定的作者,也是我们长安作者中的一位宽阔写作者,我是特别提倡宽阔性写作的,这需要更全面的综合素质,在驾驭各种文体的写作过程中可以相互转化、融会贯通。目前,詹文格的中短篇小说、散文和报告文学,无论在长安,还是在东莞,都是进入了主力方阵的。但我觉得,詹文格不应该止步于此,以他的综合实力和潜力,完全可以从现有状态下突围,走出东莞,走向广东和全国。这也让我对詹文格的作品总是会提出更高的要求。他这次提交论坛的中篇小说《陈年的病》,又是一部很成熟的中篇,但成熟是否就意味着“成功”呢?小说的故事情节比较简单,按春夏秋冬四季,围绕“陈年的病”反复纠缠,从生病、治病来展示一个病人和生活的紧张关系,这让作品情节紧凑,叙事也充满了节奏感。我感觉这个作品就是作者的“自传”,有比较真切的生命体验,对人生的坎坷、生命的苦难与脆弱、人情的冷暖也有比较透彻的觉悟。从头到尾,这几乎是一个挑不出毛病的文本,但我又感觉这还不能算是一个“成功”的作品,至少离我期待的精品力作还有距离。这不是这个小说的技术性问题,而是作者整体创作的问题。第一,在作者沉稳而扎实的叙述中,还缺少异质,缺少陌生化的效果,也就缺少一篇好小说应有的特别的味道,这是作者需要进一步提升的;第二,这个题材本身也缺乏新意。生病,治病,我的病,别人的病,都是被人们反反复复写过的、写烂了的题材,若要从一个老题材中写出新意,就必须在立意上、深度上、创作手法上、细节上推陈出新,也就是我反复强调的“重新发现”,而作者在这方面,用力虽深,但还是没有达到令人耳目一新的效果,也就没有太多意料之外的东西。这也是我们长安骨干作者面临的普遍困境,许多作者写了多年,但一直没有突破性的进展,问题就在这里。如何突围,把日常生活中的一个老话题写得耳目一新,把一部比较成熟的作品写得更成功?这是我对詹文格提出的更高要求,一个非常大的挑战。
马云洪的困境和詹文格一样,读他的作品,感觉始终处于“银瓶乍破”却又始终未破的态势。《文学界》今年第五期推出了他的中篇《恢复期》,这是去年秋季论坛提交的作品,在他历次提交给论坛的作品中我比较看好这篇,问题也是没有突破性进展。他这次提交的中篇《我们的五弟》,是一篇单线条的、人物和情节都比较单一、但叙事密度很大的作品。作品的主人公自然是“我们的五弟”,以“我”的视角来回顾“五弟”——老五赖国元的一生:“他两次进入监狱,已经打破了我们那地面的所有的人所能创造的纪录,而他以自杀的方式瘐死于监狱中,更是在人们的想像(想象)之外。”而我最渴望看到的就是“想象之外”的东西。一个好小说,一开始要让人捉摸不透,不到最后你都不知道那个最终的结果,而看到了结果,还觉得不是最后的结果,戛然而止又意味深长。那么老马的这个作品又如何呢?从叙事上看,很有我们湖南作家何顿那种“新写实主义”的味道,不疾不徐,娓娓道来,又带有一些冷幽默色彩。这是老马的功夫,也是老马的叙事风格,为这个作品增色不少。这种个性化的、有着自己风格的写作,既是老马最大的长处,也是长安大多数作者的短板,很多作者的语言仅仅只是为了完成叙事,把一件事交待清楚了,语言的使命就完成了,而老马的语言本身就是一种艺术,这是长安作者应该向老马学习的;从情节看,作品采取倒叙的方式,从黑白照片上那个“天真无邪,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世界”的五弟,一直写到他最终的、作者已提前交待的结局。对一个中篇小说而言,这样的结构是最简单的,而在简单的结构之内,更需要不简单的内容,否则很容易写成流水账。老马显然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没有一口气写下来,而是以“我”的口吻不断穿插,感叹,沉思,又能寓思辨于细节之中。看“五弟”短暂而坎坷的一生,一开始,自然是一个中国传统意义上的好孩子,他用在小煤窑挣得的苦力钱为父母买棺材,还用在小煤窑挣得的苦力钱供“我”学,一个如此“孝悌”的好孩子,又是怎样变坏的呢?按作品的交待,“他第一次坐了六年大牢回来,就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我是从一个兄弟的角度来看待这个人的。他的相貌已经完全土匪化,跟所有影视剧里面的这种角色没有什么两样,他的面庞粗犷,脖子粗短,面相凶恶,眼里射出是阴骛的光线,没有一件事一样东西让他顺眼顺心。”如果说监狱“改造”是摧毁“五弟”的制度性力量,而冷漠的兄弟之情则是摧毁“五弟”的另一种更可怕的力量,甚至是致命的力量。我觉得,小说最大的亮点是从第七节开始的,一个“想象之外”的转折开始了:他在网上搜索到一个白静的女人,当年他为她动刀子进监狱,她对天发誓说要等他回来,他想问她,她为什么说话不算数?——对这个重要情节,作者此前缺少必要的伏笔,让人感觉有些突兀。——接下来,他找到了白静的女儿上官雅琴,“老五觉得这是他从监狱出来后过得最快乐的一天,不,这是他从小到大过得最快乐的一天。他多么希望这个叫上官雅琴的小女孩就是自己的女儿,不,哪怕就是现在有这样一个假冒的外甥女他也就满足了”。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对他泯灭的人性无疑是一种救赎,然而,他也因此“以拐卖儿童罪被判处六年徒刑”。而他最终的命运也注定了,在多种力量的轮番打击下,一个传统意义上的中国好孩子最终被彻底毁灭。从创作意向和故事情节看,这个中篇说不上有多么新颖、独特,但作者写得很用心,也只有用“心”写,才能触及到那些很难说清的、人类心灵深处那些比较敏感的部分,从而获得了较强的感染力。应该说,这在老马的作品中算得一个佳作,但还说不上是一个突破性的作品,老马应该沿着这一方向继续努力。
陶青林的短篇《天空落下了什么》我觉得可以作为一个范本来解读。首先,这个标题很吸引人。一个小说吸引人的方式有很多,无论是标题、切入点、还是语言本身,都应该一下就把人吸引住。我就被这个充满悬念的标题吸引住了,一下提起了精神,接着往下看。作品采用第一人称叙事(在我的印象中,陶青林还很少采用这种方式),“我”是一家半死不活的小超市老板,收银员小翠是“我”的亲外甥女,而维系这种关系的不是血浓于水的亲情,而是一种交易:“我儿子今年十岁,在老家读三年级,一直寄住在我姐家。当初我准备开这家美宜佳时,我姐要求刚刚高中毕业的小翠来当收银员,才答应我儿子住她家。我姐还说,小翠的工资不能少于三千元。为了儿子能有个寄养的地方,我答应了我姐。”牵扯出来的还有“我”的前妻、“我”现在的小情人雪儿等。这个开头很精炼,以很少的笔墨就把一个短篇小说基本的人物关系就这样以无情的方式搭建起来,而且把人物关系、来龙去脉都交代清楚了,同时也把我们这个时代的一幅“浮世绘”的轮廓勾画出来了。紧接着,作者又有吸引人之笔:“近半年来,在我这个店铺门前,发生了一些蹊跷事。”我提起精神往下看,所谓蹊跷事其实是一些日常生活中经常发生的事,有人从楼上往下泼脏水、扔垃圾。天空落下了什么?就是落下了这些东西。而一个小说的成败,就在这里了。作者如何才能在这种见惯不怪的日常生活中翻出新意?“我”开始扮演一个民间侦探的角色,一个老人进入了“我”的视线,也牵引了接下来的故事走向。一个意料之外的新鲜事儿还真是出现了:“一天,我去幸福花园送完货回来,小翠兴奋地跟我说,真是奇了怪了,我们楼上不落水,也不落东西了,现在改成落钱了。”好!感觉这个小说变得诡异了,神秘了。接下来往下看,作者还真是把一个结果保留到了最后:一个空巢老人死在了五楼的家里,直到尸体发臭才引起人们的注意。看到这里我已恍然明白,天上落下来的那些东西,无论似乎垃圾、脏水,还是钱,或许都与他有关。作者并未明确交待(交待得越明确越失败),但你可以根据生活逻辑和情理去想象,一个孤独、寂寞、无人问津的老人,或许就是想以这种方式来吸引人们的注意,注意他的存在。在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里,这篇小说无疑是对“爱的召唤”,所有的人物都是围绕这个核心意图展开的。从叙事上,我感觉这是陶青林写得最完美的一个小说,几乎没有败笔(仅有一处走笔之误,“雪儿”和“小雪”的名字不一致)。而在此前,陶青林的小说最常见的问题,就是叙事没有解决好,总是出现硬伤,有时候甚至被搞成一团乱麻,如他上次论坛提交的作品《姚征器的保姆》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因此,我让他先不要急于写新作,集中精力把《姚征器的保姆》修改好,而修改一个作品,不仅仅是把一个作品修改好,而是针对自己写作中的问题进行一次修改。这里,我之所以把陶青林的这个作为一个范本来解读,就是为了提醒我们的作者,当你作品存在的问题在论坛上会诊之后,发现了问题在哪里,就要针对那个问题去攻克,这样才有突围的可能。而我们的很多作者却是选择放弃,然后又吭吭哧哧地去写新作,而新作中又会出现老毛病。如果说小说是个技术活儿,最好的方式就是像陶青林这样,对存在的问题一个一个去解决,哪怕你在写作中还会出现毛病,但绝对不应该犯同样的毛病。当我看到陶青林全面修改过的《姚征器的保姆》(改名为《如影随形》),我感觉陶青林终于会写小说了,而看了这个短篇,我觉得陶青林能够写出好小说了。在长安的骨干作者中,陶青林是自论坛开办以来最下功夫、进步最快的作者之一,而像他这样以攻坚克难的方式,一个一个的解决创作中的问题,也让他接下来的突破有了可能。
严泽是一位写了多年又多年不写的写作者,是长安文学论坛激活了他的创作力,这也让他的作品饱含了一种蛰伏已久的力量,从《青虫》到《北京文学》近期推出的《手铐》,在短短的一年多时间里,他至少有五六个短篇小说要发表,而且登上了《北京文学》、《花城》这样的名刊大刊。这也让他成为了我们论坛收获最大的作者之一。尤其是《花城》即将推出的《乾隆通宝》,已经接近了我对“精品力作”的期待。他这次提交的短篇《萝卜》也是一篇别出心裁之作,但也看得出来,这个作品从阿城的《棋王》和一篇题为《杀猪菜》(《小说选刊》2013年第1期,作者:李铭)的短篇小说中得到了启迪,我也希望长安作者都能从阅读中获得这样的启迪。小说从瞎了眼的祖父挖地开始,带出一段往事:祖父靠下棋赢来了九缸白花花的银元。日本人来了,在那个日本人找祖父下棋的当夜,祖父把银元埋在地底下,逃走了。等到逃难回来时,银元给人挖走了。但在祖父看来,“这么多年来就与对手下了一盘和棋”,没输没赢。祖父,这个章台县的首富,竟因祸得福,落了个贫下中农的成分。小说采用现实——历史——现实交替穿插的方式向前推进。祖父是在父亲与母亲打架之后决定种萝卜的,而父亲与母亲大打出手,引火索竟然是一斤六两猪肉。在那个穷得连饭也吃不上的年代,生产队长把一斤六两肉票送到“我”家,父亲拿着肉票和母亲借来的钱去镇上买肉,经过邻村的一个乱坟岗时,遇到了一只獾,但獾没逮到,他把买肉的两块钱丢了。结果引出了那个谁都知道的丈夫躲在床底下说不出来就不出来的故事,——这是一个败笔,太俗套了,必须删掉。在我们的写作中,这是要绝对回避的。——接着往下看,母亲又去借钱,第二天一大早父亲又去买肉,这次买到了,但拿回来一称,少了四两。在母亲的哭声中,父亲只好提了这块肉去肉食站讨说法。结果,父亲和食品站卖肉的胡屠户(胡一刀)打了一架,父亲被拘留了,还要罚款。但肉食站长说了好话,把父亲放回来了。而肉食站长说好话的原因是因为那天心情好,他获得了全县的象棋比赛冠军。接下来又是在祖父回忆中的一段历史插叙,也为接下来的故事作了铺垫。当队长又一次把那一斤六两肉票送来时,祖父说,明天我去买肉。父亲说,爹你眼睛看不见,还是我去吧。祖父说,我就是眼瞎了,也不会把一斤二两当一斤六两买。——老人家的真实意图,其实是想去找那个肉食站长(象棋冠军)下棋。最后,父亲下赢了站长,收了站长为徒,而站长每隔三天就给祖父送来五斤筒子骨,筒子骨炖萝卜,“帮我们家挺过了最困难的荒年”。在长安作者中,严泽有两大突出的优点:一是特别善于捕捉细节,通过那些生动而独特的细节来推动叙事,把日常生活叙述得跌宕起伏、波澜丛生;第二个优点是能从很老土(以乡土题材为主)题材里翻出新意,让每个作品都别出心裁。以这个短篇为例,这两个优点都体现出来了,围绕吃肉——下棋这两个事,作者设悬念、埋伏笔,细节生动,人物鲜活,但这个作品有些不顺畅,在谋篇布局上处理得有些凌乱。而如何让吃肉——下棋这两个事更自然地联系在一起?我感觉,现在的文本也说得过去,但还比较勉强,还要进一步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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