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帮你做什么

显示全部楼层 · 2021-1-9 11:44:59

我家小区东门对着渤海明珠小区（出于隐私保护地名做了适当改变）西门。中间隔着一条“死胡同”的道路，马路两侧的便道上已经停满了私家车。
晚饭后我和妻子散步。出东门沿着便道往南走，穿过身边一个接一个的私家车。
忽然妻子说：“那个白车后面站一个人，一动不动，咋的了？”
等我反应过来，已经走过了很远。她详细描述说，一个男人静静站立在那白色城市越野车后，一只手紧紧地攥住车后窗的雨刮器。她总觉得那男人的样子古怪，心想那车是他的？为什么紧紧抓住雨刮器站着不动，有啥事？
想到渤海明珠南门旁新开张一家农产品超市，忽然想到买些杂粮。就暂且不去散步，直奔那里买了二斤薏米、二斤花生米。考虑到带着东西散步不方便，所以原路折返。
“那个男的还在那里站着。”妻子说。此时我们已经走过那男人四五米。
我出于好奇，返回去。在两辆车中间站着一个六十多岁的男人，一只手依旧抓着一辆车后窗雨刮器，站着，眼朝着这条马路，有些发呆。
“您有事吗？我能帮你什么？”
男人右手无力地往上抬，晃悠着，从嘴里呼噜出含混不清的话语：“我，我要过马路。”
“跟我走吧。”他攥住我的右手四个手指跟我走。刚走两三步，忽然身子无力地下坠，攥着我四个手指的手攥得却很紧，也很疼。
“没事、没事……”我左手手臂插入他左侧腋下，把他架住。他攥着我右手的四个手指的左手松开了，我腾出来，手臂架在他腋下，另一只手攥住他的左手。
他身上散发出难闻的恶臭。那种恶臭使人想到久病的人，长时间不能洗澡、换洗衣服、大小便。
过路的人看着我们艰难地过马路，询问原委：“就是对面小区的，白天散步经常看见，十四栋的……真是感谢啊，好人。”
有一个高个子男人走过，“我看见他在那站着有一天啦。”
走过马路，渤海明珠小区内是十几级台阶。我这么架着他，他右手扶着台阶的扶手。他走的缓慢，我鼓励他，“不要自己吓唬自己，没事。我扶着，您就走吧。”
“您这是什么病？”
“脑梗。”我能辨析出他的语义。
“您家里有什么人？”
他没回答。
“您老伴呢？”
他还是没回答。
“您几个孩子？”
他伸出俩手指，嘴里发出含混的气息。
“孩子在哪儿？”
他似乎努力要说出来，但还是没说来。我知道不知道也无所谓，没再问。
“以后出来柱个棍儿，记住有事打110、120，还有你们小区物业电话，这些号码记在手机里。您多大岁数……六十几？”
他伸出右手，翘着大拇指和小拇指。意思是六十六岁。
“您住几栋？”
“十三栋。”我听清楚了，他用手指了一下自家的楼栋。
“我把您送到电梯口，我就走了。”
电梯口有个高个子小伙子，也在等电梯。简单交流几句，他说认识，大概就一个人住。我把老人交给了年轻人，“你帮着把他送家去吧。”
老人进了电梯，年轻人手遮挡着电梯门，等待老人完全进去。老人进了电梯，面朝我，眼睛睁的很大，看着，抱起双手，作揖。
我注意到他的眼神，还有神，维持几年不会成问题。即将谢世的病人眼神迷离、恍惚、浑浊。他能一个人独居，且离开家走出那么远，应该是还有些生命的自信。只不过那一条马路，如同洪水奔流的河水，你有勇气游到对岸，返回的时候却两腿发软。这个不是健康的问题，是心理的挣扎。
把老人送回家返回的路上，才知道我的手机在妻子手里。她在我搀着老人走路时录下了一段影像，只看到两个身影在路灯映照下拖着长长的影子，颤颤巍巍的行走，期间夹杂着过路人的对话。
“你是不担心他身子瘫软，走不动了，‘砸在我俩手’？”
进了家门，第一件事洗手，第二件事脱掉外套，第三件事洗澡。鼻子用力吸气，似乎总是闻到恶臭味。
那股恶臭味对我并不陌生，也不遥远。说不厌恶是瞎扯，但那是人的身上散发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