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文科该如何看待《唐音癸籖》

显示全部楼层 · 2021-1-11 03:02:08

　　《唐音癸籖》是明代的唐诗专家胡震亨所著。胡震亨（1569～1642），字孝辕，号赤诚山人，晚年又自号遯叟。《唐音癸籖》中就有很多他自己做的“遯叟”评议。他是浙江省位处杭州湾北侧的海盐县武原镇人。他仅仅在明万历二十五年（1597）中了举人，因此官阶升得很慢，由固城县教谕开始，最后累官至从六品的兵部员外郎，相当于当今的国防部的副处级干部。
　　《唐音癸籖》共计33卷。其中的卷25-29专谈唐代诗人的遗闻轶事，颇具趣味性，值得“忙如蜜蜂”（英语中有所谓as busy as a bee的成语）的现代人忙里偷闲，摘取一二慢慢品咂，以陶情冶性。
　　此书对唐诗的源委与变革、体例、风格、诗人的短长、常用词汇的考证和释义—--与现代语义学(semantics)的研究颇有重合之处。这就不能不说，这本书对中国现代语义学有筚路蓝缕的贡献。
　　今人周本淳考证认为，《唐音癸籖》最早的刻本应在清顺治15年（1658年）之后，康熙之前方才出版。1957年，古典文学出版社曾跟根据清初刻本标点排印发行。1959年中华书局上海编辑所又加订正再版。后来，周本淳又重加校订，于1981年由上海古籍出版社重新出版，3年后的1984年竟能获得再版机会，这说明此书受欢迎的程度。这是目前完善而又最容易找到的一个版本。
　　虽然此书是今天研究唐诗的一部极其重要的著作。但是其缺点也为不少学者所指摘。此处不赘。
　　笔者自己电脑里有以纪昀、陆锡熊、孙士毅为总纂官，陆费墀为总校官的《钦定四库全书 ?唐音癸籖巻》的无标点电子版本。
　　先下载一段文字，让我们看看名声卓异的《四库全书》的无标点版本是什么样子：
　　“李杜二公正不当优劣太白有一二妙处子美不能道子美有一二妙处太白不能作子美不能为太白之飘逸太白不能为子美之沉郁太白梦游天姥吟逺离别等子美不能道子美北征等篇太白不能作少陵诗法如孙呉太白诗法如李广李杜二人如金翅擘海香象渡河下视郊岛辈直虫吟草间耳【严沧浪】”
　　这里就有着一个值得深思的“文化采借”的问题。所谓“文化采借”来自于cultural
　　adoption（陈国强《简明文化人类学辞典》，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90：P 81），指的是：“一种文化经选择而接受其他文化之要素的过程与现象。”标点符号就是华夏文化“采借”西方文化的典型例子。根据百度知道（zhidao.baidu.com/link?...）所述：
　　“1919年4月，以胡适为首，包括钱玄同、刘复、朱希祖、周作人、马裕藻在内的六教授，极不愿看着‘现在的报纸、书籍、无论什么样的文章都是密圈圈到底，不但不讲文法的区别，连赏鉴的意思都没有了。’在国语统一筹备会第一次大会上，他们提出了《方案》，要求政府颁布通行 ‘ ，。；：？！—（）《》 ’等标点。11月底，胡适对上述方案作了修改，把原方案所列符号总名为‘新式标点符号，’次年被批准。”这些标点同英语中的标点大同小异。
　　笔者为这一段下了一点句读功夫，特列到下面：
　　“李杜二公正不当优劣。太白有一二妙处子美不能道；子美有一二妙处太白不能作；子美不能为太白之飘逸，太白不能为子美之沉郁；太白《梦游天姥吟》、《逺离别》等，子美不能道；子美《北征》等篇太白不能作。少陵诗法如孙呉，太白诗法如李广。李杜二人如金翅擘海，香象渡河，下视郊岛辈，直虫吟草间耳（严沧浪）。”　
　　从《四库全书》无标点版本的这段话的难于索解到有了标点的版本的易于看懂的巨大差别，让我们看到从西方 “采借”来的标点是何等重要！这证明了文化交流，向西方学习的必要性。1949年后长达30年切断中西方文化交流，闭关锁国给国人带来的种种不便和闭塞我们这个年龄段的人至今记忆犹新！
　　再谈这段文字的另一很明显的缺项：逻辑的缺陷：
　　他的整本书同《论语》以后的古代几乎所有著述一样，属于“经验知识形态”。它所依赖的思维方式是感性直觉，侧重于体验。它们每每是因事指点，随机接引。所以其特点是所列的33卷内容几乎都是零章片语的语录、解释和注疏，虽然简明扼要、颇多精粹，却不能伴以分门别类、纲维并举的分析。就其知识内部而言，呈现着散点式的无序状态，决然形不成结构；就知识之间的关系而论，则又彼此缺乏逻辑联系。这就造成了知识内部与外部缺少逻辑之光照耀而形成的暗淡。你打开每一卷都会看到：缺少逻辑联系的议论虽有隽语的简明、凝练和精警，却如闪闪发光的一粒粒明珠，缺少逻辑联系，根本串不成串，无法形成体系。
　　下面，我们再从对全书的宏观评议，过度落实到对上述文字的微观分析：从“李杜二公”开始，前面的大部分文字都是谈论李白杜甫的各自特点，为对方所不能企及，可是随后就突然跳到“李杜二人如金翅擘海，香象渡河，下视郊岛辈，直虫吟草间耳（严沧浪）”。而对于孟郊贾岛则没有半点随后的论述，下了个定谳式的“直虫吟草间耳”的评论就结束了整个的议论。这就凸显了其逻辑的随意性和无序性。
　　至于“【严沧浪】”背后的知识：宋?严羽和他的《沧浪诗话》及其版本、章节和页数，《唐音癸籖》也不屑于做半点介绍。古代学者缺少读者意识和文献意识是全局性的。对此我们也没有必要单单对这一本书这一段文字对求全责备。
　　下面，笔者先为这段文字作一注释：
　　“李杜二公”为大家所熟悉，即李白和杜甫。太白和子美分别是李白和杜甫的字。“少陵”也指杜甫。《梦游天姥吟》即《梦游天姥吟留别）。它（连同《远离别》）与《北征》分别是李白和杜甫的著名诗作。“孙呉”分别指孙武（约公元前545年—公元前470年，春秋时期军事家，即后人所述《孙子兵法》的作者）和吴起（公元前440年－前381年，历侍鲁、魏、楚三国）。司马迁在《史记》里，为孙武、孙膑和吴起三人合并做传。
　　李广（？－前119年），汉文帝时代的军事家。
　　而“郊岛”即孟郊和贾岛。
　　“金翅擘海” 比喻文辞的雄壮笔力。其中“金翅”指的是佛经中所说的一种为王的鸟名；“擘”意思同“辟”：用手把东西搏开或折断。《大方广佛华严经》卷三十六：“譬如金翅鸟王，飞行虚空，安住虚空，以清净眼观察大海龙王宫殿，奋勇猛力以左右翅海水，悉令两辟，知龙男女有命尽者而撮取之。”
　　“香象渡河” 的语源：《优婆塞戒经?卷一?三种菩提品》：“如恒河水，三兽俱渡，兔、马、香象。兔不至底，浮水而过；马或至底，或不至底；象则尽底。”
　　大象过河，脚踏河底。佛教以此比喻悟道精深彻底，文人也用它形容评论文字的精辟透彻的毫无阻塞的辞效。
　　宋?释普济《五灯会元》卷三：“亦如香象渡河，截流而过，更无疑滞。”
　　最后笔者对这段文字的片面性以一首绝句做一次尝试性的驳议：
　　“渡河香象”自豪雄，
　　郊岛[1]何妨吟草虫？！
　　小大由之[2]兴万象，
　　欣欣文苑乃繁秾。
　　注释：
　　[1]“郊岛”即孟郊和贾岛
　　[2] “小大由之”出自《论语?学而》。
　　笔者想强调的是：文学艺术的题材和效果，都应当“小大由之”。既需要“渡河香象”，也需要“虫吟草间”；既需要铁板铜琶伴以大江东去的高歌，也需要“美芹悲黍”或者“肯儿曹恩怨相尔汝”的浅吟低唱；既需要黄钟大吕的主旋律，也需要如泣如诉的二胡独奏：《二泉映月》……不知读者诸君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