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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11 | 回复0 | 2009-8-3 17:32:0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入围TN 36强的作品《想变成你》Sho死了以后,没有举行葬礼,只是进行了简单的仪式,按照家乡的风俗,年轻人去世是不可以举办葬礼的.仪式结束后,Sho的父亲找到我. 看到同样年轻的我,难免会联想到活着的Sho,此刻他心里应该已经痛彻心扉了,但他还是微笑着对我说"Chan,去帮Sho整理一下房间吧.” 他的房间十分破旧,衣柜上沾满灰尘的镜子竟然照不出人影,初中毕业以后应该就没有回来住过了吧,我这么想着的同时,他的黑色旅背包在余光里格外地显眼. 黑色背包里放着他的音乐播放器,几支不同种类的笔和一个墨绿色的画夹,打开画夹,里面放着Sho所绘的素描式的漫画,一共有9张,Sho的画风十分诡异,有点像爱德华-蒙克的《呐喊》这些画好象都是Sho愿意留下的精华之作,也是他少得可怜的遗物中,唯一能调查他自杀原因的物件. 映入眼帘的是他为自己画的正面全裸像,蓬乱的头发,高高瘦瘦的身躯,尖尖的下巴画着几笔胡楂,黑眼圈深邃而颓废,他的黑眼圈一直跟着他,像个随身携带的宠物,小时候我暗暗地羡慕过一阵子......想到这里我笑了.内心却闪过一丝绝望. 我用手指把他的脸部遮了起来,整张画就像是骷髅的素描,我想起印裔英国作家奈保尔在里描写小说主人公子然一人的一段话:我曾经在镜中端详自己,决定做个自由人,然而现在,自由使我意识到,我有一张脸,一副躯体;我必须在若干年内给这副躯体吃饭,给他衣穿,直到他消亡. 眼前的Sho既没吃饱,也没衣穿.第二张画的也是他自己。画上,他穿着背心、短裤和拖鞋平躺在空旷的公路上,阳光普照下,左右两边的麦田被风吹的像头发一样柔顺。sho枕在他黑色的背包上,闭着眼睛,聆听着麦田发出的“稀稀沙沙”声音。 这是那次离家出走的情景,因为我记得这片青色的麦田。 sho的高考第一志愿落榜后,他便离家出走了一次,不知道在他人生中是第几十次。sho所谓的离家出走,其实就是和这只黑色的背包进行一次短暂的私奔而已。 夕阳西下,麦田都已经不再“稀稀沙沙”了,我骑着单车去郊区接身无分文的sho,我问他:这次离家出走的感觉如何啊。他只是静静的坐在单车后面。第三张,画的是一对怪异的母女。妇人的表情邪恶的扭曲着,令人极度反胃,小女孩的表情呆滞,脸上惨遭报复般的被sho画满了雀斑。这两个人都驼着背,背着不多的行李,像是向看画的人在索求着什么。 这两个奇奇怪怪的人是谁,sho干嘛要将她们画下来?我在画上搜寻着线索。画的背面写着一行字:虚伪眼泪(第一话)。 我又仔细的看了看这张画,画上扮演母亲的妇人,眼眶里泛着些许泪光,不仅不遭人同情,却令人心生厌恶,而这种眼神……似曾相识。记忆中,有人扯我的衣角,我转过身,看到一个妇人和她的孩子。 妇人问:“同学,杉良区怎么走啊?” 我回答道:“杉良区在离这里很远的镇上,现在这么晚了已经没有车过去了,你们明天再去吧。” 妇人的表情难过的扭曲了,眼睛不停的眨巴着,她说:“那你能不能借一点住宿的钱给我们母子俩啊?” 没有听错吧!我的心里暗自叫道,随之打量着她们的穿着,进而斜着眼睛看着她:原来是个骗子啊。 ……想到这里,我又看了看画,没错,就是这个表情。显然,sho已经中了骗子的计了吧,或者,他明知故犯? 不然他不会将她们画出来。于是我开始怀念sho那可爱的报复心…… 初中,学校的兴趣特长课在下午的最后两节,下课后,同学们去讲台那向数学老师请假,老师不但没让我们去,而且在课堂上把唱歌跳舞画画的人统统鄙视了一顿。 sho听了之后很不爽,立即趴在桌上画了一张数学老师的漫画,下面再题上数学老师的绰号:老秃驴。 sho把它传给了我,我噗的笑出声来,同桌立马抢过去看,笑的更猥琐,接着便传给旁边的人看,不一会,整个教室沉浸在压抑的欢声笑语里。 忽然一个女生站起来,佯装正经的把这张画递到了正在讲课的数学老师的手中。 老师一看便知道是sho干的。 “你这个没教养的狗东西!” 所有人的笑声在一瞬间戛然而止。sho低着头。下课后便被叫到了办公室,不过,后来的日子里,那个老师对他挺好的。\我回过神来。Sho真的留给我太多记忆了,我只是想从画中找到他离开的线索,却一不小心进入了他挖造的往事隧道。 第四张画上,他和一个女孩在拥挤的浴室里面缠绕。两个人在浴室里昏黄交错的灯光下,叼着烟接吻。女孩的胸部和他的一样平坦,脸上画着很浓的妆,卷曲蓬乱的头发遮住了半边脸颊,耳朵上全是耳钉——我实在看不清楚她的面目。或许Sho画这张画的时候已经记不得她的长相了吧。 他们像是两个来自不同星球的沦落人,拥抱着啜泣他们短暂的交错。 烟是女孩给他的,Sho虽然不太乖,却从来没抽过烟。比起我,她一定教会了他更多的事情。第五张竟然是我,我站在画纸的中央,没穿上衣,而且长了一对巨大的乳房。 Sho理所当然是一个幻想主义者,他会问我一些很怪的问题,例如,隐身和会飞你要选哪一个?世界上最丑的女子和最美的男子你要亲哪一个? 我常常会因为想不出答案而发疯,久而久之也就麻木掉了,所以,当他问“再给你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你要做男人还是女人”的时候,我随便丢下一句:“我要做一个智商很低的超级大波霸。” Sho竟然把这么随便的一句话给记录了下来。 早知如此,我应该很认真地回答:“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想做一个长了一对天使翅膀却有六块腹肌的英俊男子……”相比之前那几张,第六张画充斥着魔幻色彩,Sho坐在满是半兽人的面馆吃着面。这些半兽人都是这家餐馆的服务员,有的长着老鼠的头,有的长着蟑螂的头。 看了很久之后,却发现魔幻色彩的掩盖下是现实的黑白。 在便利店,收银员面色沉重地将Sho的二十块退给了他——这张二十元是假币。 Sho折回找他这张假币的面馆,面馆的人并不承认,而且大声地喧嚣。所有在面馆吃面的人都看着Sho,这场戏令他们食欲大增。 “你凭什么说它是我们这里找的钱?我们这里根本就没有过假钱!”收银员哭了。 “出了这个门,就算是一百万的假钱,也不关我们的事!”服务员七嘴八舌。 Sho败退。这家“味鲜斋面馆”是Sho在上海的时候最常去的一家餐馆。这家面馆的为Sho这种在高地段上班、拿底薪过日子、平民口味的大学毕业生量身定做的地方。Sho在吃麻酱面的时候激动地发消息给我:“这是我在上海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了!我一定要请你吃。” 激动过后不久,他发消息告诉我:“算了,也就二十块啦,其实收银员找给我钱之后,我能感觉背后有几双眼睛盯着我的。” 画的背面写着:虚伪眼泪(最终篇)。 眼泪变成了最好的武器,Sho却从未用它攻击过任何人。第七张画上,他披头散发地站在红绿灯下,拿着一本速写簿和几支铅笔。 淮海中路上行人匆匆,在画纸上已变成幻影。Sho辞职了,他当了半个月上班族,在下半个月寻找新的出口的时候,他失败了。 他唯有在暮色降临的时候独自走在街头,偶尔看看手机有没有新的消息,或者拿起笔,在路灯下随便记录着什么。 我说:“那我有空就去上海看你吧。” 他说:“不了,再过一阵子吧,我觉得自己还没站稳脚跟。” 他就这样一边孤独地活着,一边不让任何人走进他生活的世界,紧接着的日子里,我就接到了他父亲打来的电话。第八张画上,Sho推着单车,昂着头在暴风雨中蹒跚前行。 高考前夕刮了一次大台风,学校提前下了自习课,出校门的时候家长都已经候在门口了,我妈妈也在,她拦了一辆的士,她说要快,等会儿有大暴雨。然后司机帮我们把自行车放在的士后面。 “司机们早就下班了,要不是我一直坐在里面不肯走,现在肯定拦不到。”妈妈说。 车子因为汹涌的人潮缓缓地移动着,我一直在车窗外汹涌的人群里寻找着Sho。车子开始正常地开动了,我希望在途中碰到Sho,但是没有。 刮台风的晚上,Sho推着单车,昂着头在暴风雨中行走,暴风雨太大,就算低着头,雨还是会打到脸上。 隔天Sho好好的,他对我说:贴近自然不是去山林里面听虫鸣鸟叫,呼吸新鲜的空气。当暴雨打在他的胸膛、脸颊、腿上,渗透全身每根毛发、每个毛细孔,他觉得自己和大自然初次这么的贴近,甚至融为一体。而狂风与电闪雷鸣,已胜过最火爆的演唱会现场和所有美国大片带来的感官刺激…… 我听完后,眼睛往上看,装作寻找、寻找、寻找,然后表示不能理解这种感觉。他说小雨就像吉他声,中雨就是R&B,暴风雨就是摇滚乐,站在暴风雨里的感觉狂high,你受不了摇滚,我可以陪你玩小吉他也行的。 我说你是神经病加变态哦。他往下撇了撇嘴,好像在笑。画都快看完了,我没有搜索到任何Sho离开的线索,或者说我在看画的时候,潜意识里并不承认他已经离开了,所以也不存在去找他离开的原因。虽然最后一张画上,我依旧没有找到任何东西,但是我明白了一些事:我们长大了,以前的美好的青葱岁月一去不返,而我们在忙碌的生活中,也无意去让它复返,但是Sho却一直怀念着。 夕阳下的麦田像头发一样柔顺,空旷的公路上,Sho坐在我的单车后座,开心地笑着。这是第一次看到Sho的笑,竟然带着一种单纯的悲哀。 我有点不忍再继续看,把画翻了过去,就在模糊中看到了一行字: 想变成你。刊于《最小说》2009年1月号上半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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