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最好的证人”——关于当下散文写作十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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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11 | 回复0 | 2021-1-26 10:11:1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杨献平:请阐述(表明)一下您的散文写作态度或者说主张、自我要求,特别是在当下环境中切身感受与观察。


杨光祖:我很早就写散文了,真正发表是在大学时代,但在一个很长的时段内,基本都是报章体,每篇大都千字左右。2000年后主要从事文学评论,散文也就淡忘了。2008年又开始认真写作散文。这次重返散文领域,与以前写散文就完全不一样了。以前还是很八股的,这是我们的散文教育给我们的。现在有一种解脱的感觉。我只忠实于自己的灵魂,我让自己的笔跟着自己的灵魂走。我反感那些大而空的杨朔式散文,我也不屑于那些小情调散文,我也拒绝那些所谓的历史或学者散文,我喜欢属灵的散文,我在《雨花》发表的一篇散文《我用文字救自己》可以概括我的散文主张。因为“属灵”,我也就很注意文体了。我经常说,散文、诗歌的门槛太低,也是散文、诗歌尚未成熟的一个标志。白话文初创时期的“我手写我口”有一定的积极意义,但作为真正的文学创作,还是应该有它的难度。同是“山”,小山丘与珠穆朗玛峰,那是完全不一样的。我在《形式与文学的神语》一文中重新思考“形式”问题,根子就在这里。一个真正的作家必须找到属于“自己”的“形式”,否则,你的写作永远不是“创作”,永远不属于“文学”。
江子:十多年前,我写诗,诗观是:逼近现实,让词语在隐痛中发光。这么些年来,我的写作体裁从诗歌转向了散文,可我的散文观,依然等同于诗观。
所谓“逼近现实,让词语在隐痛中发光”,就是意味着散文是心灵与现实短兵相接的艺术,是精神与现实的巷战和肉搏。散文是“我”的艺术,“我”一定要在现实和文本现场。“我”不能借助修辞或因他者叙事回避和掩藏。“我”必须赤裸裸地面对笔下的世界。这就要求逼近现实的“我”,必须真诚。
散文必须要有个人与时代交锋的隐痛感。那些阳春白雪风花雪月隔靴搔痒的文字是我做不出来的。
散文的叙述必须要有光泽度。散文的文字要符合艺术的美。作者应该在自己的文字中建立自己的美学体系。一切材料式的、不符合文明尺度的、粗暴的、庸俗的词语都不宜入散文。
散文是一种有洁癖的文体。在散文中描写大尺度的性或者过分呈现现实的龌龊和污垢被认为是不合适的。
发光,还是写作者的品性发光。散文写得好不好,往往决定于写作者的修养,人格,血性等等。一个现实中猥琐的人是写不出高品格的散文的。
高维生:如果散文只是为了讲故事,记录一件小事情,发一点小议论;要不就是从积压的历史中翻找一些的东西,像味精似的调一下味,烹一锅“东北”的乱炖,那么散文还有什么意义?好的文字是经过作家生命的滋养,不会轻易地浪费每一句话的。如果文学失去了创造的想象力,失去了个性,像电脑上复制的文字块,“天下文章”一起抄的话,我们就没必要再读文学作品了。可以去读故事,传奇,各种各样的案件,离奇对感官的刺激,和散文相比较,更适合口味。散文是一种特殊的文体,每一个字都是有灵魂的,阳光一样朴实、迷人。散文不能轻松地写,像是做高雅的游戏,她不是讨人喜欢的小情小调。散文是关于生命、精神的文体。要用木质的情感、朴素的语言,消除一切华丽的修饰,真诚地表达情感的世界。
散文作家的精神高度,如同一堆篝火,燃烧孤独的灵魂。他们的呐喊,冲破世俗的喧闹,坚实的声音,富于沉重与质感,不会被喧哗污染,寄生苔藓般的铜锈。一个散文作家拒绝同流合污,不迎合“大众”的口味,保持生命的尊严,远离滥情的时代。
散文应该朴实和真诚,一个作家要贴近生活,写出心灵的苦和痛,而不是矫情的造作和苍白的抒情。
杨献平:你对当前散文整体印象如何?其原因是什么?
高维生:当前的很多散文充满了功和利的欲望,散文什么人都在写,好像信手拈来的文字都是散文,在闹腾中人们似乎是在寻找个性,表现生命的自由,其实这是一种肤浅的流水账的记录。情感是一条河流,它有道德,有节制,不能随便。它有温柔的一面,也有暴跳如雷的一面。
当前的散文不是很理想,虽然打出各种旗号,但远离了人性,远离了人的生存状态,用各种形容词罗列出大量的文字。很多人的写作是复制的描述,只是记录了一段情节,没有进入主题写作,没有主题就没有审美。
杨光祖:我对中国当代散文的整体印象很糟糕。以前一直订阅《散文》《美文》等散文杂志,后来就不订了,因为感觉很浪费时间。一本杂志,也就那么几篇文章尚可看,有时候一篇都没有。我感觉散文最考验一个人的学养、性情、气象、涵养,不是谁都可以拿得下的。所以,有人说散文是老人的艺术,也有它的道理。当然,这里有一个背景,就是现在的散文家基本都是解放后出生,并接受教育的。第一口奶的质量问题,使得他们的散文创作很难有大的成就。
江子:像任何时代一样,当前散文泥沙俱下,良莠不齐。一方面是散文的虚假繁荣,因为传统观念中散文是一个没有门槛的文体,有人称便条、通知、广告都是散文,这使得人人可以写散文,散文写作者越来越多,其中包括很多附庸风雅的官员,等待提拔的公务员,等待毕业的学生,流水线上面目模糊的民工。散文载体也称得上丰富,许多报纸副刊、文学杂志都发表散文,书店里各种选本的散文合集据说也很好卖。很多散文评论者以此为考量宣布一个繁荣的散文时代到来。而另一方面,真正好的散文作家不多,个人散文集普遍不好卖。
我所认为的好的散文作家是指能为这个时代贡献新的发现,能为散文这一古老文体找到新的突破的、真正有思想有才情的写作者。
我认为新散文写作依然是这个时代散文写作的一个标杆。它使散文重获了艺术的尊严。
杨献平:你对自己的散文创作有何认识?局限和突破点有哪些?你本人解决的方法或者打算是什么?
江子:我目前的写作状态是满足于为日益破碎的古老乡村立言,并同时努力从源头去寻找我们时代的答案。
我的局限在于我还不能从一个更大的视野去观照我的乡村和世界。还有,当我自以为完成了我的乡村主题的写作,我接下来的写作是什么?
我把自己的头深深的埋在对古老书籍的阅读中。我想借鉴更多的间接经验去寻找我的方向。我想让自己恢复古代中国知识分子知行合一的传统。
我对自己说,不要一篇一篇地经营自己的文字,而是一本书接一本书地去完成书写。
杨光祖:我的散文,也仅仅是刚刚起步,或者到达了散文的门边。不过,已经有了明确的文体意识,这是很难的。局限当然很多,因为我要创造自己的“形式”。而且,还有“气象”“风骨”的修养,这都是一生的事情。
高维生:随着年龄的增长,一个人对世界的看法会发生巨大变化的。散文不该复制有头有尾的故事,记下时间、地点、人物。文字是活的,经过作家体温的抚摩,召唤出深处的记忆。作家不能凭借生活的表面写作,而是心灵潮水的涨满,让它倾泄出来,淹没一切,重新创造家园。
散文不是摹仿生活中的物与事,而是观察细腻的人的神情,有对事物的独特发现。每一个文字,饱涨写作者浓烈的情感。
我的写作,多年养成了一种话语表达形式,我在努力地克服、摆脱这种束缚,寻找新的表达方式。作品中的思想含量,更是一生要追求的境界。大量的阅读和民间的田野调查,对我今后的写作是非常重要的。
杨献平:你在当前这个文学大环境中个人写作呈什么样的状态?为什么?
江子:在这个时代,写作是虚妄的。但我依然在写作,是因为我以为只有这件事可以让我满足。它是可以一个人玩的游戏。它是有智力挑战可以永无止境的工作。它是一条让我在闹市中躲避喧嚣回到自己内心的最佳途径。我爱写作,就像孩子喜欢吃糖一样简单。
杨光祖:很艰难。艰难的不是发表,发表倒不是问题。艰难在于和时代的生硬、撕裂。这是一个技术的时代,真正的作家似乎并不适合这个时代。盛世需要华章。
高维生:我追求一种纯粹的状态,尽可能地保持心灵的干净。一个好的散文作家,应该像黑白原色一样的单纯,自由、明亮、温暖、博大,不可能掺杂半点杂质,更不可能污染人类的精神保持自己的心态,不受文字垃圾的污染。
写作是一种生命需要,不是谋生的职业,要按着自己的性情去写,寻找自己的精神家园。
杨献平:你对当前散文批评满意吗?你认可的有哪些散文评论家,为什么?他(们)的哪些观点你觉得正确或者有益?
杨光祖:我对当代的散文批评不满意,也没有认可的散文评论家。本来,散文是很难“评论”的。散文需要的是阅读、体悟。从来小说评论、诗歌评论,很容易出成绩,但散文评论很难。
高维生:这个问题我不敢妄自回答,因为我平时读散文评论很少,更多的是阅读国外评论家的作品。我接触最多的散文评论家是王兆胜,他是我敬佩的一个朋友,在他的身上我读出了知识分子的良心和责任。
王兆胜说:“赤子之心是人类的本根,离开了它,人类就不可能健康成长,也不可能得到真正的幸福。”王兆胜所说的“赤子之心”不是一句口号,而是道出了散文的本源。一个作家的心不纯净,没有挚热的情感,不可能写出好的散文作品。
江子:由于中国传统没有贡献一套散文批评话语体系供后来者参考,散文批评在任何时候都是不完备的。而小说和诗歌都有一套行之有效的批评话语编码。
但不完备反而使得评论者的阐释有更大空间。只是因为散文这种文体的低门槛,造成散文在文学散文批评在当下的文学话语系统中往往处于失语的状态。可以说,当下的散文批评基本上是无效的。
当然还是有一些不错的散文批评的声音。如谢有顺的一些散文评论文章,古耜和杨献平的评论文字。
杨献平:你对当前乡村散文的基本看法是什么?其缺点或者说优长有哪些?
江子:当前乡村散文写作者众。但普遍缺乏担当。要么回忆乡村过去的炊烟袅袅童年趣事,几近于精神侏儒的呓语,要么程式化地站在二元对立的立场去批判当下的乡村状态,字里行间充满了乡村妇人的怨毒。
可我认为乡村在当下是一个十分重要的写作资源,这一资源不仅源于强大的中国文化传统(中国自古是一个农耕文明社会),并且因为正处在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而产生相当大的活力。这就使得出现好的乡村散文作品好的乡村主题散文作家成为可能。当下刘亮程、江少宾、傅菲、梁鸿等人的乡村写作是不错的。
杨光祖:我基本不看所谓的乡村散文,因为太浅薄,也太隔膜。而且,我个人非常反感对散文分类。散文就是散文,或者细分为随笔、杂文、日记、书信、散文等等,但不要用地域、职业等等等分类。
高维生:让人心动的乡村散文太少了,大多是伪乡村的写作,在大地上走一走,然后回到书房里玩弄一些花哨的词语而已。
这种看似华丽的、矫情写作,其实是导游图一样的快餐遮掩法。人的心灵没有真正地融入到乡村,进入野地,体味苦难和生长的意义。
杨献平:你认为优秀的散文应当具备哪些因素?你本人写作的信心和勇气源于什么?
杨光祖:优秀的散文应该具备哪些因素,真的很难说。我比较认可的散文作家,现代有周氏兄弟,古代有秦汉散文、魏晋散文、明末散文。读他们的散文,你自己就会知道什么是好散文。当然,还有外国散文,如蒙田等。如果一定要说,我觉得一是思想风骨,二是学养血脉,三是文体,包括文字,四是个人情趣。
我本人写作的信心和勇气源于什么,也很难说。如果一定要说,那可能就是恐惧。恐惧让我不得不表达。
高维生:散文不是简单的手工操作,它是从心灵中爆发的一股激情,人的情感、思想、创造的想象力、生活的积累,像一股股泉水汇集到一起,冲开一条道路,形成了湍急的河水,流向远方。这样的河水鲜活,有生命力,扫荡着荒凉的大地。
我的写作勇气来源于自己的热爱和坚守,来源于对生命的敬畏。
江子:优秀的散文应该有很好的文学格调,技术上能做到完美,对世界充满悲悯之心,有人文关怀和历史关怀,字里行间充满文人趣味。
我写作的信心来自于个人表达的需要,和对文学的本真热爱。
杨献平:你如何看待当前的某些个体性的散文走红现象?
江子:任何工作都会有人落寞有人风光,散文也不例外。
高维生:这是一个商业时代,自然有商业规律的运作。但是有一点是永远不能改变的,就是真诚和朴素。
杨光祖:我觉得他们的走红,不是散文意义上的,而是无意识中满足了社会的某种心态。这是一个没有思想的时代,散文偶尔填补了这种空白。但这种现象越来越少了,因为时代变了。
杨献平:你认为现在国内散文评奖真的公正吗?原因为什么?
杨光祖:没有参加过,也不知道公正否。而且我曾经说过,文学与评奖没有任何关系,只与作家有关系。
高维生:评奖不是惟一的,如果奖项不公正、透明,暗箱操作,这种奖就失去了意义,得和不得都不重要了。有些奖充满了商业的气味,本身就是为了某些利益在评判,这样的奖背离了文学的真正意义,历史会公正的。
江子:我不关心这些。
杨献平:你认为当前散文需要在哪些方面加强和变革?你本人的下步打算有哪些?
高维生:时间是最好的证人,不需要多余的话语和吹捧,真正的文字是生命中的述说,对这个世界,对于人。文学不是杂耍,不需要花里胡哨的东西,真情是文学的地基,如果没有这块牢固的地基支撑,再高的楼也要塌落。文学是伴随一生的,它不是一件衣服,想穿就穿,想丢就丢。散文家需要先锋的思想去切割生活,用真实的声音对这个世界的倾述,更多的关注人的生存状况和喜怒哀乐。
我愈来愈感到真实,在文学中的的重要。真实不是复制生活,它是从生命中流淌出来的,能冲没虚伪、浮躁。情感真实了,有了性格,有了创造的想象。我越来越喜欢有科学的准确、情感的丰富和宗教的虔诚,充满了湿润的诗性和想象。
杨光祖:“散文”不需要加强和变革。我们只需要散文家“变革”,和“加强”某些修养。
我本人没有打算。作家不是工厂,必须有一个工作计划。我们应该反对这个技术的时代。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江子:我以为当前散文写作者应该有把散文写作当做做学问的严谨态度而不仅仅是兴之所至的随意,依靠所谓的灵感。
散文还要继续重建文体的尊严。应该通过更多人的写作努力告诉别人,什么不是散文,什么是。
应该有更多的有才华的散文批评家来总结、褒贬和推动散文的发展。
我本人的下步打算想向民间学习,找到更大的精神资源和写作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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