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教育学者姜广平写江苏2010年高考作文

显示全部楼层 · 2021-12-14 07:45:13

言
我答应过一个媒体朋友，将全国今年的高考作文题全都写下来。就当作我这个曾被人赞誉过的教育写作者为语文做的一次义工吧。
当然，先得从我们江苏的作文写起。
但我对历年来的高考作文题，都不抱好感。因为我觉得出题者的水平非常有限。可以说，都是些不会写文章的人在为作文命题。这是中国作文教学最可怕的地方。
应该让作家们来命题。也应该让作家们来教孩子们怎么写作文。某些名师自诩为作文教学专家，这是非常荒唐的。至于有些名师拿作文题来给作家难堪，给作家打分，我都认为，这是有辱斯文的做法。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还在衡别人量别人，实在可笑。
所以，甭想我对高考作文有什么好的评价。
对了，我还要再申明一下我的另一个身份：文学评论家。所以，我写高考作文，还将有一个重要内容，一定要隐含我对这个作文题的评价。聪明的读者，你自己看去吧，看看我哪段内容是在开涮这些笨拙的命题者与愚蠢的作文题的。
不多说了，现在开笔了。

2010年江苏高考作文题：
绿色，生机勃勃，赏心悦目。绿色，与生命、生态紧密相连。今天，绿色成为崭新的理念，与每个人的生活息息相关。
请以“绿色生活”为题写一篇不少于800字的文章。
要求：角度自选；立意自定；除诗歌外，文体自选。
怎么说呢？每次等待换来的都是失望，我已经习惯了。要么叫我仰望星空，要么让我具有好奇心，要么凭空地要我去品味时尚。
今年稍好些了，但明明是一个非常陈旧的话题，明明是一个非常沉重的话题，倒成了崭新的理念。真的不明白是谁坐在办公室里，想出这么个题目。要是我爷爷想出这题来，我绝对信，也绝对佩服。当然，爷爷才不会说什么崭新理念。
（以上可以删去。删去的目的只是为了让本文符合高考篇幅要求。然而，我觉得高考作文的篇幅要求有点不讲道理。篇幅不足当然可以扣分，篇幅多了点也扣分，这就不好了。作者自注。下同，不另。）
小时候，我爷爷给我描述过我们的老家，我们老家屋后的蚌蜒河，蚌蜒河里的帆影，蚌蜒河里的桨声，蚌蜒河里的船工号子，蚌蜒河畔的芦苇，水面上的鸭啊鹅啊，还有鸬鹚……
爷爷会让我们写一写河畔杨柳或者河畔芦苇什么的。那多好。有得写，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才非常好写嘛。道理是非常简单的。
（注：以上仍然可以有删节的地方。但放那儿，还是有些用处的。）
爸爸也告诉我，那时候，蚌蜒河就像他们的游乐场。一到夏天，爸爸就生活在蚌蜒河里了，游泳，扎猛子，抓鱼摸虾。一口气，可以在水里憋上好几分钟，再抬头一看，人已经到了河中间了，再扎一个猛子，人就到对岸了。夏天的晚上，如果要到对面的村里看电影，偏偏摆渡的又不愿意送我们接我们，那也好办，我们就把衣服脱了，举在手里，然后，侧着身子或站直了身子游过去。知道站直身子怎么游过去吗？那时候，我们叫踩水。喏，这样，这样，儿子，你瞧瞧……
爸爸说到这里的时候，装在站在水里的样子，上身左右摇摆，一边还做出往上不断地窜起来的样儿。然后，用一只手放在水面上拍啊拍的，另一只手高高地举着，举着他的衣服……
天，这真的没办法想象了。一条河，有这么多好玩的东西，还可以有这么多玩法。真绿色啊！
我曾缠着爷爷与爸爸带我去老家看蚌蜒河。但是，他们都不愿意了。爷爷老了，被爸爸接到了城里，每天好酒好菜地侍候着。闲了，就在小区里散散步，或者去和老家伙们打麻将。有时候，他也会走到爸爸的书房里看些书。那些书，我也曾读过几本，像天书。可老爸喜欢。偶尔，爷爷会抬起戴着老花眼镜的双眼，看向我们小区后面的一个平房区，看着那个平房区渐渐地消失。推土机来了，把好好的房子推平了，说要在这里建个新型的小区了。我看了可惜。那些房子，我们老家的人，会当作宝贝的。你瞧，我拍过它们一组照片，不比现在我们看到的连体别墅更逊色。房子大，琉璃屋顶，在阳光下熠熠生光辉。小巷子里，老人们经常坐在一起纳凉、拉家常或者打点小牌。我对妈妈说过，唉，别提了，河对岸就是都市里的村庄，多好！
爷爷就气愤，骂道，这些混账，知道个啥！家家有炊烟，村子里有些小河，住宅区里也可以有些鱼塘。现在，都没有了。唉，没了人间烟火味了，这城市还算个什么城市！到这时候，爷爷就要犯老毛病，嚷着要回老家住。每次，总是母亲出来收拾他这个老家伙：回什么？你的房子不也被拆了？你打鱼的鱼网都被人没收了，你回啊！
爷爷就苦笑，什么也不说了。
后来，爸爸倒是有一次带着我回了一趟老家。是去奔丧的。家乡一位对父亲有恩的远房叔爷去世了，爸爸去老家吊唁。
我的叔爷，他老人家端坐在遗像里，在缭绕着的纸灰烟里，看着他刚刚离开的尘世，双眼迷迷蒙蒙的。
父亲半跪半坐在叔爷的遗像前，一边烧纸，一边跟我说叔爷如何手把手教他插秧，收稻的时候怎么叫他放稻把，为什么要在露重的时候放牛下汪，为什么擦火柴时反而要顶着风才能让火柴点着烟，夏天，什么天色会下雨，什么天色不会下雨……
父亲唠叼着的时候，我觉得他都要哭下来了。
后来，父亲站起来，跟我说，儿子，我们去看看屋后的蚌蜒河。
我们走到了叔爷的屋后，看到了蚌蜒河。父亲惊呆了，他突然发现，那条河没有了，不，还有，只是变成了一条小沟。人只要发一发劲，就能蹦过去……
叔奶奶出来，对父亲说，儿啊，你有二十多年不回来了，十年换了满族人，何况二十多个年头。你看看，河那边的草厂，这边的纸厂，要地方用，把河填了，造厂房哩。唉，造就造呗，那些下脚水，把河里的水都搞得不能用了。现在，家家都用自来水了。
你说说，侄大人啊，庄户人家，要用什么自来水？吃了几百年上千年的河水，吃什么自来水吗？
父亲没有听叔奶奶唠叼，我看见，父亲对着蚌蜒河，流下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