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谁无法言说的伤

显示全部楼层 · 2021-12-18 02:09:38

一、一个笑容妩媚的男生
在春天里，穿嫩绿色的裙子，走在微风中，每个女孩大约都会觉得自己是公主。
那天，春光灿烂，我穿着嫩绿色的裙子，走在微风里，书包在我背上晃荡。我想我会一直这么快乐下去的。
可是，等待我的却是噩耗。
如果早知道是噩耗，我想我不会选择回家，我宁可回家的路永远到不了尽头。
我的年轻漂亮的当舞蹈演员的妈妈，在那个春天的日子，宣布永远不再回家，她在去演出的路上忽然间飞向了天堂。我的爸爸，在那天，仿佛老了十岁，从此他再也不曾年轻过。
我成了孤独的孩子。很多时候，我只能孤独地坐在阳台上，看天空悠然的云彩，看着它们变幻出各种形状，我想，我的妈妈，是不是会在白云上跳舞？看着看着，我的眼泪就会滴哒滴哒落下来。
啪！在我流泪不止的时候，往往会从楼下飞上来一块烂泥巴，往下看，一个缺牙的脏男孩在那扮鬼脸：好哭猫，下来玩吧！
他叫云晨，他爱叫我好哭猫。很多时候，顽皮的他被爸爸追着打，可是我从来没有看到挨打的他哭过。
他有用不完的零用钱，他买云朵一样洁白的棉花糖，买胖胖的毛毛熊。他把这些东西都交到我的手心里。说：好哭猫，如果你不哭，我就给你买更多的礼物。
他笑起来，大大的眼睛弯成了月牙，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刷子刷呀刷，特别妩媚，他是一个笑起来特别妩媚的男生。
一年以后，我和爸爸搬到了另一个城市。
车开动了，转头看，那个笑起来特别妩媚的男生在追着汽车跑，那天，他没有笑，我看着晶莹的眼泪在他的黑白分明的眼睛里转悠。
楼冰冰，你不要忘记我！他大喊。
不会，我不会忘记你！我伸出头，看着那个缺牙的男生摔倒在地上……
那一年，我清楚的记得，我刚满6岁，云晨8岁。二、袖子里的温度有多温暖
我想过许多遍，遇到云晨，我第一句话该怎么说。
云晨，你的牙齿长齐了吗？
云晨，你记得好哭猫吗？
云晨，你还被你爸爸追着打吗？
可是，当云晨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却选择了什么都不说。
他表情严肃地坐在房间的中央，身边还有剧社的其他一些成员。他示意我可以开始了。于是我念：一九六零年四月十六号下午三点之前的一分钟你和我在一起，因为你我会记住这一分钟。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一分钟的朋友，这是事实，你改变不了，因为已经过去了。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因为我而记住那一分钟，但我一直都记住这个人……
停！云晨示意，说：《阿飞正传》的台词被你糟蹋成什么样了？楼什么？楼冰冰同学，我想问你，你恋爱过吗？什么是一见钟情的感觉？
我羞红了脸，头微微低了下去，我听到周围的轰笑声。我想我进不了校剧社了。
可是我还是幸运地挤进了剧社。大学里女生少，个子高的女生更加少，剧社需要一个高个女生。
云晨长大了，大男生云晨居然是那么帅，表情会那么严肃，和小时候顽皮的那个淘气包截然两样。他留着短发，染成了栗色，衬衣领子常常竖起来，眉毛浓密，皮肤白皙，可是眼睛的睫毛还是那样长，笑起来还是那么妩媚。
他只对一个女生妩媚地笑。
那个叫花嫣的女生也是剧社里的，娇小玲珑的身材，擅长演悲情戏，哭起来，眼睛睁得大大的，泪水哗哗地流，像极了琼瑶戏里的女主角。
我们排一幕校园话剧，花嫣演女一号，我是嫉妒她的一个同学，因为不满她处处比我优秀，我在放学的路上把她推倒在地上。
我推她。手轻轻挨在她的身上……
导演云晨喊停，恼怒地质问我：楼冰冰，你知道什么是推吗？他用力气把我推了一个趔趄。
我推了花嫣。看着这个娇媚的女生跌坐在地上，眼泪很容易流出来，哭得犹如满地的梨花。我看着云晨飞奔上台，把她抱起来，温柔地安慰，对周围所有的人都视而不见……
我看着舞台边上的大镜子里的我，若无其事，一副最让云晨憎恨的所谓的“目无表情”。窗外开着大片大片的白玉兰花儿，我默默凝视着它们，避开人群。
其实云晨还是那个顽皮的孩子，他是不懂的，人最伤心的表情，不是哭泣，而是把什么都埋藏在心里，而眼里，已经流不出眼泪。
演出完毕的时候，我默默跟在云晨的身后，看着他把花嫣的手捂进袖子里。星星漫天，路灯把我们的身影拖得很长很长，我的右手拉着我的左手，之后把左手放进袖口，袖口是多么温暖啊，云晨的袖口有没有我的温暖呢？三、飞蛾扑火的快乐
在我大二那年，云晨和花嫣一起毕业，可是他们没有在一起。送花嫣离开的时候，云晨问我：我是不是太傻了，她已经去了日本，可是我还是那么爱她，不舍得她。
我们坐在校园图书馆高高的台阶上，许多飞蛾在一次次，撞着那些明亮的路灯，即使被碰得晕头转向。
我说，你看，那些飞蛾就是你。可是我们不了解飞蛾扑火的快乐。
云晨的眼睛里写满了忧伤，可是那是爱情赠予的礼物。他点点头，说：好，我是一只扑火的飞蛾，即使尽头是毁灭，我也是快乐地毁灭。
云晨放弃了直接保送研究生的指标，去了一家日本在中国的分公司。他放弃了自己喜欢的文学和戏剧，每天抱着公文包，坐在拥挤的巴士里，成了一名不折不扣的上班族。
再见到他的时候，他穿着洁白的衬衣，领口不再竖起来，系着领带，皮鞋闪闪发亮。他还是那么英俊，可是离我梦里的那个缺牙男生的形象却越来越遥远。
我想，该是我忘记我的梦想的时候了。校园里，如我这样明媚的女生，哪个身边没有男生追求？可是我还是左手握着右手，走过那么多的春花秋月。
我搬出校园，租了个清净的小屋，我想好好读书，忘记掉一切。可是，一个下雨的日子里，我透过我的小屋的玻璃窗，看到云晨木然站在门外。
开门接他进来，白领云晨又成了当年的皮猴，衬衣掉了扣子，裤子角一个卷一个放，头发乱蓬蓬……门一开，他就抱住了我：冰冰，我的爱情怎么办？
绿茶的清香飘满小屋，云晨坐在沙发上，眼神茫然：她只给我半年时间，半年内，如果我再去不了日本，我们就分手……
为什么，你一定要做那只扑火的飞蛾呢？我问。
云晨摇摇头：你不知道的，你这么小，怎么能明白我呢？
云晨的眼睛飞向窗外：小的时候，我楼上住着一个小女生，因为车祸她失去了母亲。我每一次看到她，她都在哭泣，小小的脸，小小的身影，哭起来特别伤感。我总是想办法哄她开心……花嫣也是一个爱哭的女孩，她也没有母亲……你不知道，我对她的爱，是刻在了心里的种，现在已经是大树，无论如何也拔不掉了。
我的心情如窗外轰鸣的雨，可是我只是轻轻哦了一声。
怎么样才可以去日本呢？我问。
需要一点钱，公司有去日本的培训指标，但是要自己出一定费用。他摇了摇头：我刚毕业，钱不够。
四、消失在天边的飞机
去银行取了钱，我把它们紧紧抱在怀里，感受着那最后一点的母爱。
这是母亲突然去世获得的保险金，受益人是我，可是多年来，无论多苦多累，我和爸爸从来没有动用过那笔钱，因为那是惟一让我们感受到的和天堂里的她的最后一丝联系。
我想，天堂里的妈妈，一定会愿意的，我把她给我的最后的关心，转送给我最关心的男子。
把钱放在云晨的手上，看着他的眼睛睁大，眼睫毛刷子一样刷来刷去：我暂时还不了的，还不了的……
没有关系。我说：去日本，追回你的爱哭猫……我就不送你啦！看着墙上的钟划过四点，再过一个小时，云晨就将去日本了，也许，他真的可以抱着自己最爱的女孩回家来。
我靠在窗前，看窗外飘过的白云，我想，如果妈妈在天上，她会对我说什么呢？告诉他吗，就当是最后的告别？
我出门，拦的，直奔机场。一个小时，我想，如果来得及，我就告诉他，来不及，那是我的命运。
我看着那个男生拎着沉重的行李包正打算托运，我站在他背后，他转过身来，惊讶地望着我：冰冰，你不是不来送我的吗？
我们只有几分钟的时间。我仰着头，一个字一个字地问：假如，那个爱哭的女孩子找你来了，你会喜欢她吗？
哪个爱哭的女孩？他诧异地问。半天才回过神来：傻瓜，怎么可能呢？这么多年不见，我都不记得她长什么模样了……我只记得她爱哭，我一直喜欢爱哭的女生。
他像想起了什么：你来这，不是特意来问我这个问题的吧，你找个借口来送我，不是……不是有一点点喜欢我吧？
我微笑着，说：怎么可能？我又不是爱哭的女孩子，既然得不到你的青睐又怎么可能喜欢你呢？
飞机起飞了，我站在机场外，看着那架银白色的飞机飞向白云深处。我从包里拿出一封信，信上写着：云晨，我是你楼上的爱哭猫，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没有忘记你。
我把信折成纸飞机，风越刮越大，我把它扬起来，风送它飞向很高很远的地方，是谁说过的，温柔到底，就是坚强，可是在我坚强的外壳下，你是不是能够看到我的悲伤？
我想起多年前，那个缺牙的少年，追着汽车奔跑的小小身影，最后摔倒在泥地上。可是忽然间，我们都已长大，明眸皓齿，玉树临风，可是，我们却失去了追逐幸福的勇气，再也撒不开腿一路狂奔。
他是不知道的，那年与他离别之后，爱哭猫为了与他重新在一起，拼了命一般考他所在的学校，多苦多累都忘记了哭泣。而此刻，爱哭猫看着远去的纸飞机，猛然间，放声大哭，因为她知道，再不会有一个顽皮孩子，拿泥巴丢她，哄她开心，陪伴她度过那些寂寞的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