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我的父亲

显示全部楼层 · 2021-12-14 08:07:41

“往事沉思泪已潸，三杯浊酒敬黄泉！无情最是徽河水，依旧潺潺向远天”。父亲离我远去已一月之久了，近期时常失眠，有的同事见了我关切地说：你面孔怎么变的更黑了！你的头发怎么突然白了不少啊，怎么回事啊！正是应对了那首诗句：“一夜相思一夜愁，一夜回梦醉中游，一夜风雨一叶落，一夜青丝到白头”，因为我常常想起父亲过去点点滴滴的往事了。
父亲是一个小人物，一生也没有多大作为，是一位与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地地道道的老农民，就是在去世前半个月，还带着病痛不忘山上那棵枯死的树，要把它砍下带回来。要说他对社会有什么贡献的话，他当过村里的会计、出纳（干了十多年），还是村里第一代拖拉机手（那是70年末、80年代初的事了），再就是养育了我们兄妹三个，我们仨在那艰苦的岁月里能吃饱饭、有衣穿、有学上，是与父母的勤劳持家的努力分不开的。要说父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按照世界上三种人分：损人利已的人，利已不损人的人，可以损已而利人的人，他应该归于利已不损人的人。他为人诚实、憨厚；言语不多，不善与人交流；他与世无争，很少与人作对；他热爱子女，但从来不善表达；他一辈子不嗜烟酒，但他却爱好音乐，喜欢吹拉乐器；他为人有些腼腆，但他乐于助人不求回报，就是这样一位小物人，在人生历史的长河里流逝了，没有多少人会记住他，只有我们这些小人物，用小人物的真情、小人物的触角、小人物的语言来追思他平凡中也有不平凡的一生，用真情来寄托我对父亲的思念。
父亲祖籍是安徽省泾县茂林地区，据说是清朝末年，太平军与清军在皖南大战时，爷爷辈“跑反”（就是逃难）来到旌德县城南的，父亲出生时正处于抗战的初期，父亲少时没有吃过多大的苦，爷爷在县城南开了一家豆腐作坊，没饿着、没冻着，也上了学、读了书，在村里与我父亲同辈人中，他还应该算是有文化的人。故此，他长期当过村里的会计、出纳。
父亲身体一直很好，80岁了还能下地干活。去年一次偶然的发现，他吃东西时，食物在喉咙里很难咽下去，家人感到有问题，急忙送到黄山市人民医院一查：贲门癌晚期，经过反复的思想工作，老父才同意动手术。按照常规去年11月份动的手术，好好的调养，不再做重体力活的话，再活个两、三年是没有问题的。老人家闲不住，今年10月份连摔两跤，10月8日是最致命的一次，他从第七级台阶直接摔了下来，肩脊椎以下全部失去知觉，县医院不敢收，叫家人直接送到芜湖市二院，一确疹高位截瘫，屋漏偏逢连夜雨，直接把父亲判了“死刑”。10月24日晚上，妹妹带着悲伤的声音打来电话，说父亲走了。当时，我没有惊讶，也没有感到突然，因为我已有预感，他的离去是迟早的事。当晚，我并没有流泪，但就是彻夜难眠，想了好多事。在返回老家的途中，我想起了父亲过去的点点滴滴，尤其是他在承受着巨大的病痛折磨中离去，是非常可怜的，想想这些，我潸然泪下，泪流不止，无法控制住我悲伤的情绪，为了不被车上旅客发现我的失态，我把脸紧紧地靠在车窗上，用左手遮挡我面部表情，这种悲痛的情绪持续了近两个多小时而不能自拔。父亲的丧事在大哥以及左邻右舍、亲朋好友的帮助下，办得节俭、体面、顺利，所有子女、儿孙到场送家父最后一程。
追思父亲的一生，给我留下最深印象的几个字符是：勤劳节俭、憨厚朴实、胆小怕事、热爱生活。
“勤劳节俭”。勤劳节俭是父亲那一辈子通用的“标签”，因为他们经历了解放初期的合作社、人民公社、分田到组、分田到户一系列变迁，他们那一辈人血液里流淌的就是“日落而息、日出而作”基因。在队里挣工分的岁月里，我父亲几乎年年满勤，正是因为父亲的勤劳，我们家那些年都属于结余户的行列（对应的是超支户），也就是每年底有现钱进帐。同时，还担任着村里的会计、出纳，虽然偶然也有做错帐，还赔钱的事情发生，但他也是想为家里多挣点工分。为了挣钱贴补家用，起大早到采石场用平板车拉大理石到工地，每一趟挣的都是辛苦钱。现在父母住的老房子，是85年造好的，是全村第一家造的两层楼房，当时在全村是很风光的。为了节约造房成本，父亲带着我（当时读高中）起早贪黑地挖土方、拉沙、矿砖（制作水泥砖），父亲为建造这楼房付出了很多。他不从抽烟喝酒，这点优点没有传给我们兄弟俩人。他对吃穿不讲究，尤其穿衣服非常随意、节俭，在病床上他还是穿着他已穿了10多年的秋衣秋裤（有新的他就是不穿）。吃饭不讲究，家里没有菜，他可以用猪油、酱油拌着吃。但他也有挑剔的时候，他从不吃豆腐、豆干（也许是小时候，爷爷开豆腐作坊吃腻了），他不吃带皮的东西，如鸡皮、猪皮、鱼皮等，类似这样的例子举不胜举。
“憨厚朴实”。说他憨厚朴实是一点也不为过的，在全村是有口皆碑的，他言语不多，不善表达，为人忠厚老实。在生产队劳动时，只知道干活卖力气，从不做偷奸耍滑，干出工不出力之事。在与人相处中，他是一位很好的聆听者、执行者、服从者，村里左邻右舍有求助的事，只要他能做的、有的，他都能热情地给予相应帮助。但他也有点倔脾气，偶然发起火来，那真是能地动山摇、怒气冲天的，打起人下手也很重，我们兄弟俩都或多或少地领教过。他倔犟的性格在对老大的婚姻上体现的淋漓尽致，就是不同意老大第一个对象，坚持已见的原因至今不得而知，由此也落下了父亲对老大的愧疚。因此，父亲对我们三兄妹的感情是：他最喜欢的是妹妹，毕竟家里只有一个独女；对我是表达的高兴，因为我为他们在村里争的了一点面子，给家里减轻了不少负担；对大哥表达的是同情和愧疚，他深知我们兄妹负担最重、压力最大的是老大，就是在临终前的病床边，父亲拉着母亲手轻轻地嘱咐：看病的钱一定不要老大出噢！每年的家庭聚会（一般只能在过春节时），他本应是餐桌上的主角来把控“全局的”，可在餐桌上，他只能是一位参与者、陪同者，但一定是幸福者，因为他不善表达，在这种场面只有母亲能驾驭全局。从小我们兄妹或是以后他的孙子辈们在父亲的面前，可以不分辈份，无拘无束，你对他不好的行为，我们每个人都可以说他，他都不生气，只是回应你一个尴尬微笑，或是闭口不语。
“胆小怕事”。父亲那一辈子可以说非常听党的话、听政府的话的，因为他们经历的东西太多。父亲一辈子是中规中矩的好平民，从不干坏事，就是与人争吵，多数也是他吃亏。记得小时候，父亲与村里一石匠发生争吵，被石匠从地坪摔到1米多深的土坎下面去了，被摔成重伤，父亲怕事越闹越来，只叫人家赔了一点药费而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当时我几个舅舅知道了，都要来找石匠报复）。记不得是2006年、还是2007年，县里在创建文明城区，父亲春节前在家里临街的场院上开办一年糕作坊，县城管认定该作坊影响市容市貌应予以停止经营，拆除一切加工设施，父亲当时很不理解，认为别人能开，我就不能开吗？那次父亲表现的有点刚强，但县里的警察来了，要抓他了，他也就怕了，最后父亲妥协了，停止了年糕作坊。父亲怕事的另一面表现在出面协调解决问题上，家里要遇上点难事、急事，他是出不了场的，如我们兄妹三人读书期间，开的各类家长会，或在学校惹事了，老师约谈家长会，父亲避而远之，从不出席、参加，都是母亲出面。家里要到邻居家借个东西、找个人帮助解决困难了，这些事还是由母亲出面。父亲一生胆小怕事，虽是他的缺点，但也是他的优点，因为他从不惹事、犯事。
“热爱生活”。我故此这么表达，因为说我父亲兴趣广泛，好像也不准确，我用“热爱生活”对父亲有一定的兴趣爱好表达更为包容和妥帖一些。前面我也提到过，父亲有一定文化基础的，他喜欢音乐，他能识简谱、唱简谱，会吹笛子、吹萧、吹双黄管等乐器，要说他节俭，他在购买这些东西上还是比较大方的，我小时候，见他买的最多东西就是歌曲本、乐器。母亲对此爱好比较反感，经常数落父亲“不作正经事”，虽有母亲埋怨，但也改变不了父亲的爱好，一直以来对此乐此不彼。前些年探家，他天天围着一个能储存1000多首老歌曲的多功能机，独自享受着他的音乐世界。他对一些新鲜事物特别好奇、感兴趣，每年老家“三月二十八”赶大集，他是最开心的了，他要把每一个摊位、展品都要看到、走到，他对更感兴趣的东西，他可以长时间驻足欣赏、揣磨。就为这点爱好，差点出现了报警找人的插曲来，那应该是2015年还是2016年，那年父亲的身体明显不行了，两腿缺钙严重，已经行动不便了，正好赶上大集，一早上出了门，到了晚上10点多钟也没有回家。妹夫打来电话转告父亲失踪的消息，把我急得直冒火，急忙与母亲联系求证，母亲对此还有点胸有成竹感觉，不急不火的，妹妹、妹夫急的要报警找人，我也感到事情的严重性，关键是父亲有一点老年痴呆的嫌疑。最后母亲决定再等一会儿，果不其然，那天晚上11时多，父亲一个人恍恍悠悠回到了家，一场虚惊，事后了解，那天他干什么去了，他说看中一家在交易的大黄牛，一直跟着看牛了，真是一位地道的老农民，也不知真实原因是什么，只有父亲自己知道。
父亲与母亲的婚姻说不上相敬如宾，但白头到老那是肯定的，他们之间的相处是小吵天天有、大吵不多有，就是在小吵小闹中消除父母之间不和谐矛盾，他们那一辈人大多是这样一种夫妻相处状态。
父亲对我是比较宽容的，从初中开始起，我最怕放寒暑假了，因为，我的苦日子来了，天天就要跟着父亲干农活了，父亲干事慢性子，不急不火的，我是急性子，俩个人干事总干不到一块去，事情干到一半，我经常撂挑子，父亲也从不埋怨我，总是冲着我无可奈何的表情。我高中毕业入伍参军后，离开家乡36年了，父亲只到上海来过一次，还是我邀请父母到北京旅游，顺道在上海住了一段时间，对于这一点我是很愧疚的，没有对父亲尽到孝道。但他一直以来对我很理解、很满足。每次回乡探亲，见到父亲，他没有更多语言表达，肯定是这么几句话，“嘎来那”（回来呢？），“你嘎妈在灶哈”（在厨房里）或是“在湖里”（在河里洗东西）”。他对你回家表达欢迎之意已完成，接下去的事是你母亲的事情，但他内心是高兴的。
父亲就是这样渡过了他81年的人生，他在世上没有做过恶人、没有干过坏事，他应该属于有良心的人、有爱心的人、有责任担当的人；好人一生平安，好人有好报，我深信父亲到了天堂是有好报的，在那里，父亲没有了病痛的折磨与煎熬，没有了没日没夜操心与劳作，没有了讲不清理还乱繁琐家事的烦恼，没有了给村里做错了帐而遭受的埋怨和不安。有的是我们子女的思念和回忆，有的是对你在天堂里美好的祝福，有的是你在天堂能保佑我们兄妹和睦、健康、顺心、如意。
父亲，好人一生平安，一路走好！